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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叶之旅

Synopsis

By Dong [唯美][同人][X战警]

注:本文设定时间段为电影正传第三部《背水一战》后至前传第二部《逆转未来》之前,故万磁王与X教授皆为老年版;
万磁王对无法使用能力的现况十分恼火。
即使Xavier教授拿出名誉担保他失去能力只是暂时、药效很快就会过去、他又将能再度享受控制金属的乐趣恢复万磁王的英姿并拿出之前欠下的季末旅行来作为补偿,但这仍不能让白发苍苍的变种人领袖知名恐怖份子愁眉稍霁。
以往勾勾手指大门就会打开电梯就会落下,打电话不用投币出门不用候车,但现在……啊这可恶的大门,啊这可恶的轮椅!万磁王在心中咒骂。他早已习惯了用能力来应对生活中的种种,失去能力对他来说,就像音乐家失去耳朵、画家失去眼睛、芭蕾舞演员失去脚踝一样。“简直不能想像他们是如何克服那种不便生活下来的!”万磁王大声说,“我钦佩他们!我说贝多芬和霍金。事实上,我都快忘了怎么用手开门了!还有你的轮椅Charles,你为什么不弄个遥控器?”
Xavier教授一边指出他霍金的例子举的不够恰当一边示意他推轮椅的手再加把劲。
这是千湖群岛上一个偏僻的小岛,在仅有他俩这两名游客的渡轮上坐了四十分钟之后,万磁王不确定他们是否已进入了加拿大境内——在码头等候渡轮的时候他端详过贴在一旁布告栏上的景区地图,没有它的名字。
他们上岸的地方是一片暴露的荒岩,但走过一段小路之后,郁郁葱葱的山谷与森林便出现在了眼前。曲线柔和的山峦在这座岛屿上绵延,堆积着银杏叶的小路将他们引至这栋古老的大宅跟前。
这个季节到此的观光客显然不多——或许除了他俩之外根本就没有——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没有预约却得到了这栋旅馆中最好的一个房间。
没有预约,是的,他们没有预约。他们来此的原因只是Charles昨天早上看完一本书后的突发奇想。
“绿叶繁茂之地。”X教授抚摸着膝头磨损得已十分厉害的书皮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去那儿看看。”
“什么?”
万磁王正满心地不快地像普通人一样挥舞着锅铲煎吐司,蛋液在平底锅里发出悦耳的滋滋声溢出香气,这让他之前因为不得不用手拿电动刮胡刀刮胡子而变得恶劣的心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绿叶繁茂之地。”X教授将轮椅转过来朝向他,“我们可以去那儿度过我俩上个月的季末旅行。”
“哦对,季末旅行。真高兴你还记得有那么个需要补偿的约会安排。”万磁王尽力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更刻薄点,但他的年纪让这个挖苦听上去更像一个不痛不痒的唠叨。
“噢我的朋友,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俩定下的约会。”光头向来擅长让自己的话听上去真心实意挖心掏肺,但鬼知道,毕竟他此刻没戴头盔而对方却保有能力不是吗?
他信任Charles,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让自己偶尔患一下被害妄想症。
“相信我,Erik,你会喜欢那儿的。”
“那是个什么地方?”
“哦。”X教授翻了翻膝头的书,“是千湖群岛上的一个小岛,不是观光胜地那种。岛上有栋古老家族修建的旅馆。”
“有吸血鬼出没的那种古老家族?”
“不。”X教授的声音里有十分微妙的笑意,“是有千金小姐与下人私奔出走的那种家族。”
万磁王如今回想起来,X教授那时的口气颇有几分电视台脱口秀节目主持人的味道。
只不过是换了个身体,但说话的口气却像是Jean那种少女上了身。万磁王狐疑地思忖,同时再度仔细打量视线下方的这颗头颅,试图找出其与之前那颗有何不同。
脑袋还是那样滑不留手,耳朵的形状也没什么变化,脖子上的肉似乎松了一点,但极有可能只是角度问题,毕竟他俩都已经是老人了,不管是以肉眼看不见速度衰老下去的肉体还是突然间不戴眼镜就看不清东西的眼睛都极有可能带来错觉。
但也有可能是他对我下了暗示。万磁王开始让自己患病:他的身体早已在凤凰之力下化为埃尘,什么双胞胎兄弟植物人的身体只是谎言,他附身的这具肉体其实只是他随随便便就近从医院太平间里找来的,或许是个被卡车撞得肠穿肚烂的中年胖子,又或者是个被小男生恶作剧吓得心脏病发作而死的老太婆,我看到的我触碰到的都只是他给我的暗示,是彻头彻尾的幻像!因为我没戴头盔。因为他早已不复存在。哦这个可恶的老骗子,可怜的谎话精!
这个想法让他热泪盈眶,他无法遏抑地俯下身去亲吻了一下那幻像的右耳,引来前台侍者羡慕的微笑。
“二位感情真好。“她是个身材高佻的姑娘,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肌肤白皙,双颊红润,左耳打了五个耳洞,五颗宝石像五颗星辰般在她的褐发间跳动。当那天鹅般柔和的颈脖转到合适角度的时候,那光芒几乎能把你的眼睛闪瞎。
万磁王有些意外于她脱口而出的率真自然,不带丝毫夸张与做作,纽约州乡下的民风竟如此开放,还是他们只是运气较好遇到了好女孩?他望向坦然得有点得意的光头教授,后者冲他俏皮地眨了下眼。
谢绝了五颗星小姐请服务生送他俩上楼的好意,X教授接过门卡将装着换洗衣物和日用品的行李袋放在腿上,万磁王推着轮椅走向电梯。
感谢上帝!这家旅馆竟然安装了电梯!万磁王虽然觉得这种欢欣有失体面,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眼看到这栋破旧大宅时心中那有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神兽感。
这栋房子看上去比Xavier老宅还要古旧!而这意味着它很有可能没有安装电梯,也就意味着他们要爬楼梯!神明庇佑!
他绝不是已经失去了背起Xavier的力气。虽然他承认,自从他俩的年纪升上七十岁之后,他的臂力恐怕比轮椅上那个秃头还不如。证据是Xavier能够轻松自如地推动他的轮椅,而他往往推不了两下就觉得手酸腰痛。
“你缺乏锻炼老朋友。”X教授表现得活像他才是那个干体力活的人,“你太过依赖能力,外加你变懒了,Erik,不管你承不承认,现在的你只对如何摆出好看的姿势感兴趣。”
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诽谤。
他伸手捏了一下Xavier的肩膀,不硬;再捏一下上臂,也不硬。
X教授狐疑地抬头看他:“Erik?”他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正直、优雅、道貌岸然。
幻像。万磁王暗忖:老骗子的暗示。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是朝南的一个套房。房间保持着中世纪的装修风格,从水迹斑斑的墙壁与龟裂的天花板不难看出房屋的高寿,如果碰上下雨,万磁王认真思考了一下哪个地方能让他俩趴着不被淋湿。
“这栋房子修建于十八世纪,据说屋主是位东来的贵族。他在这座岛上修房造屋、兴建花园,这座岛整个都是他的地产。”
“现在也是?”
“现在也是。”X教授脱离他的掌控转动轮椅在屋子里逡巡,房间里令人意外地没有铺设地毯,鉴于他俩之前并未联系过旅馆,万磁王相信并不是服务人员临时取走的。
“听说他一直在这儿等待他的女儿归来。”
“女儿?哦对,你说过的,与下人私奔的千金小姐。”
“不是下人。”Xavier教授纠正,“确切地说,是他兄弟一房的子侄,他的亲戚。”
好吧,穷亲戚拐带富家千金。万磁王想:比和下人私奔更烂俗了。他回想他在Xavier老宅里和Charles相爱的往事,遗憾自己没为这类烂俗的桥段添砖加瓦。然后他听到教授叫他的名字。
“Erik,你看。”教授对他示意,“那就是小姐的画像。”
那是一幅因为岁月侵蚀色彩已明显发生改变的肖像画,但凭着画师高超的技巧与画中人天赋的丽质,你仍不难从泛黄的画布上辨别出画中少女细腻洁白的肌肤,乌黑的秀发,娇嫩的双唇,一双眼睛生气勃勃,灿若星子。
万磁王想起大厅里挂着的另一幅肖像画。“无庸置疑。”他说,“那是她的父亲,这是他的女儿。瞧那马脸。”
Xavier教授被逗乐了:“哦我的朋友,你太刻薄了!”
“那你就不要笑得这么开心。你那颗脑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眼睛都要被你晃花了。”
这当然不是真心话,万磁王知道Xavier喜欢他说这样的情话,他俩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最爱做的事之一就嘲笑彼此的光头与白发。
我们都老了。他盯着水雾下自己发皱起斑的皮肤想:除了他俩之外,谁能想到七十岁的时候他们仍在一起呢?或许八十岁、九十岁都仍在一起。不不,最重要的是,谁能相信他俩直到现在仍像二十岁相遇时那般相爱呢?他们仍像青年时一般相爱,渴望彼此,珍惜对方,在每一次相聚时拥抱,在每一次离别时亲吻。他俩在每个月末约会,情人节前做短途旅行,偶尔给对方写信,更多时候互相咒骂。当媒体上万磁王与X教授彼此抨击时,Erik和Charles就躲在背后窃笑。无人理解他俩之间的覊绊,感谢上帝,他也从不需要有人理解。
或许该把“他”改成“他俩”,万磁王想。他从不怀疑Xavier和他心灵相通,这不是他自以为是,他了解Xavier,就像Xavier了解他一样。他俩从外表上看有多么不相似,他俩从骨子里就有多相似。
他喜欢骨子里这个形容,而Xavier则说:“烧成灰之后更是一模一样。”
他想像了一下那种状态,深感满意。
但在烧成灰之前还得先忍受关节僵硬、肌肉萎缩、精力不济、老眼昏花。
X教授正戴着眼镜靠在床头看书,他的条纹睡衣让他看上去比白天更老更傻。万磁王走过去,用还泛着水汽的手摘掉他的眼镜,后者笑着仰起头,一个凉凉的吻落在他温热涅润的手臂上。
“这是我的眼镜。”万磁王宣称并戴上它,但他立刻又摘了下来——镜片上泛起水雾,让他的老花眼第一时间递增为晚期白内障。
Xavier教授笑出了眼泪,万磁王放下眼镜哼哼唧唧地上床,顺便瞄了一眼教授手上的书。
“还在看私奔的马脸小姐?”
教授将头朝他那边挪了挪:“听说父亲至今仍在思念着女儿,幻想着有朝一日奇迹发生,女儿会回到他的身边。”
万磁王擦着眼镜随口搭腔:“真是个悲惨的故事。他还有其他子女吗?”
“听说还有个儿子,跟了离婚的另一半。但令人遗憾的是,那似乎又是一个分离的结局。”
“你哪里知道这么些逸闻?”
Xavier教授冲他举起手里的书。
“我宁愿你看点有关我俩的,我知道它们可不少。”万磁王嘟囔,教授则笑着抗议称“这是今晚的睡前读物”。
“我才不会给你读什么为爱出走的小姐至今仍在祈盼女儿归来的父亲呢。下次你得……”万磁王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他停顿了一下确认自己的记忆:“你刚才说,至今?”
教授没有否认。
万磁王思考了一下,问:“变种人?”
教授讶异于他的思维方向如此直接。“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他解释,“你懂的,看你从哪个角度出发。”
万磁王当然懂。“意思就是不是,从生物学的角度。”他飞快地接着又问,“能力呢?活得够长?青春永驻?还是永生?”
Xavier教授被他对这三者的精细划分逗笑了,他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永生于时间之间,终结于时间之殁,肉体不老,灵魂不灭。”
“吸血鬼?”
X教授笑得将手上的书朝他扔过去,托老花眼镜的福,万磁王眼明手快接个正着。他将书放到床头,故作正经地说:“和你那只钢爪子的小狼很相似。”
Xavier教授似乎有点犹豫要不要进一步解释,但一阵困意打消了他发表演说的意图,最终他只是含糊地声明二者并不是一回事,虽然从某种角度来看似乎也没什么差别。最后他强调:“Logan不是我的狼。还有别忘了你欠他一个情。”
万磁王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该死的凤凰之力,不堪回首的沃辛顿之役。
永生。他想。
“很可怜不是吗Erik?”教授喃喃地问他。睡意正困扰他的意识,他的眼皮耷拉下来,声音也变得绵软无力,“永生。”
万磁王没有发表不同意见。他摘下眼镜将它同书一起放到床头柜上,教授像个孩子似地咕哝他没有读睡前读物,万磁王随口允诺下回为他讲个龙和小矮人的故事作为补偿,然后他扭熄了台灯。
他俩在混合着木叶清香的黑暗中相拥睡去。
*********
第二天的天气极好,蓝天上几缕白云高且淡,阳光温暖而柔和,旅馆前后花园里的植物们都在这日光下沉睡,包括大厅落地窗前蜷缩着的那只黑猫。
早餐的时候他们从五颗星小姐的手机里认识了逸闻中带走儿子的另一半。显然他俩并不是第一个对此表现出兴趣的游客,因为Xavier教授刚一提及,五颗星小姐立刻摸出手机翻出照片递了过去。
“是个美人。”她宣称,同时遗憾地摇头。
她没有说错,照片上那张面孔确实有着世所罕见的美貌,浓黑的眉毛,浑圆的下颌,闭得紧紧的嘴唇,眉目间有种难以描述的冷烈。万磁王预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意识到昨夜见过的女儿那与父亲截然不同的决绝气质显然就来源于此。
但从面相来看,他在心中评诂,不像是会走到一起的类型。虽然从某些角度看,这对夫妇颇有共通之处。比如他俩虽然气质迥异却都有一双视人有若无物的眼睛,身在此间却似心在彼方;再比如他俩看上去都不像是会轻易妥协让步的类型,这大概可由他俩最终的分手得以证明。
真是遗憾,看来他俩都还太年轻,不懂两人相处总得有一方妥协退让的真理。万磁王想到这条经验的时候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牺牲奉献捧上了一束虚拟的鲜花,同时听到X教授问:“没有儿子的画像吗?听说他俩还有一个儿子。”
五颗星小姐摇头。她将手机收回去,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听说因为儿子拥有让黎明与黄昏都失色的美貌,没有一个画师能绘出他十分之一的容光,所以没有他的画像。”
万磁王嗤之以鼻。
Xavier教授心花怒放地看了他一眼。
万磁王不知该对X教授这种不用能力也能猜中他心思的技能喜还是忧,这让他直到侍者送来早餐为止都不肯和教授说话。
面包烤得恰到好处,麦片粥的味道也十分美妙。万磁王一边安抚自己的老胃一边放任自己胡思乱想——他暂时还不想搭理仍然得意着的秃子。那两个人,他以自己的经验评判,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会那般重视儿女之情的人。不不,不止儿女之情,应该说,都不像是会沉耽于感情之中为情所累的人,事实上,单是知道他俩曾有过一段还育有儿女就够让人意外的了。毕竟那两个人看上去就不像人类不是吗?倒是女儿显得更有人情味一点。万磁王不怀好意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所以才会被男人拐走。
但他很快又察觉自己这个想法有点不够厚道,于是他决定先集中精神攻克自己的早餐。然而妄想一旦开了张便不易收回,那两张面孔执拗地纠缠着他,让他有些食不知味地继续发散:相较于更像父亲的女儿,那个“让黎明与黄昏失色”的儿子不知又长成什么样子、看上去是会更像哪一方呢?
他在脑子里依据父母的模样组合拼凑,然而模拟出来的面孔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要么弄出宽额粗眉一脸凶相,要么凑出长颌白眼一脸奸相,而显然不管哪个都与令黎明与黄昏失色的美貌浑不沾边。或者应该这么说,形状上没什么问题,但就是怎么拼都不对。“你的审美。”Xavier曾经对他说,“我的朋友,别再试图去尝试改进它了。‘错是不尽全错,只是完全不对而已。’(注)”
好吧,或许这就是他无法想像出另一个孩子面孔的原因。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之后他放弃了这个合成游戏转而回忆了一下属于他的“令黎明与黄昏失色”,后者让他心情愉快地用完了早餐并在后半段时间里将自己对父女三人相貌的观感与教授进行了交流。
教授显然也有同感。
“确实,女儿看上去更有人情味一些,而父母就不免有点过于不识人间烟火了。不不,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高低错落,有凡世才有出世,美丽的东西并不因风格不同而改变美的本质。只是人们通常会对自己不能达到的目标评价更高一些罢了。”
“你扯得太远了Charles。我可不是在说她看上去智商不足所以被男人拐跑了。”
教授略略歪了一下头打量他:“你对男女之情有偏见?”
“我只是认为抛下心碎的父亲只管追求自己的幸福并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爱情。”
教授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啊”:“你看了。”
万磁王没有否认。
“不过‘值得’,如何定义‘值得’。”教授表示,“这就是我俩的一贯分歧所在。还有‘歌颂’。”
“哦得了吧Charles,你是个天真的傻瓜。”不等他说话,万磁王紧接着说,“而我是个立场坚定的种族主义者。”
教授放下叉子:“哦亲爱的,我没想和你争辩。”
“我当然知道。你只是养成了说教的坏习惯并且时不时发作,亏得我能一直忍受你这一点。”万磁王很高兴在这次谈话中占了上风,但他突然想到Xavier这个不肯回家的女儿故事里是否有什么针对自己的隐喻,这个想法让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直到餐盘撤下侍者送上咖啡。
“这么说吧Charles。”他也不知为什么会想到这个,或许是先前的回忆让他有点头脑发热,“虽然你一本正经的时候特别讨厌,但我确实很爱你对着摄像机衣冠楚楚的样子。你知道吗?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你讲话的内容不是什么狗屁和平共处宣言而是写给我的情书就好了。”
“哦。”Xavier教授拖长的声调听上去比刚刚喝到嘴里的牛奶还要柔软顺滑,“但我更爱你在电视上声情并茂大放厥词煽动群众的戏剧腔,你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演说家亲爱的。”这是他今天早上第二次这么叫他,“他们不敢让你去竞选总统。因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为你发疯。而我绝对是最疯的一个。”
万磁王再度在甜言蜜语对抗赛上败下阵来。
之后他们外出散步,12点左右他们在一棵大树下铺开防水胶布开始用午餐——多说一句防水胶布是五颗星小姐借给他们的。知道他俩要在外头晃上整天,她建议他们就在外头野餐。“今天这种天气你们不会感觉到冷的。相信我,你们会喜欢那里,吹过来的风都是甜的。”
她没有说错。虽然季节已迈入初冬,森林显得有些萧瑟,地面也湿漉漉的释放着寒意,石楠、羊齿、越橘和另一些不知名的厥类植物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但松树与柏树却一如既往地挺着腰板精神抖擞,当然同时也一如既往地摆出不肯与人交谈的傲慢姿态——它们沉稳得就像森林中的老人一样,顽固、寡言、对其它生物不屑一顾。而那些最爱与人嘻戏打闹拽人衣角的灌木啦、矮树啦、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啦,此刻就算想站起来打个招呼也都有心无力了。它们还要再过几个月才能积攒好能量重新活泼泼地笑起来呢!这会儿就让它们老实地趴在地上脱了衣服睡觉吧,很快大雪落下,它们就能睡得更香了。树林里静悄悄的,有一只大鹰——也许是也许不是——在高空中盘旋,偶尔几只松鼠在头顶跳跃,除此之外,就只有非得仔细聆听才能隐约可闻的风声了。
他们现在坐的这块地方边上有个小水塘,水塘边上长着许多的柳叶菜,大树的枝桠在半空中连绵相接,阳光像金屑般洒下来,恰恰在地上划出一道金线,仿佛要在这个岛上划出一条界线似的。但想也知道,任何想在这片森林中划出界线的想法都是荒谬的。生命怎么可能人为地划出界线呢?
万磁王并没有发现自己现在这个想法与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相悖,事实上,他也并不介意偶尔用Xavier的世界观来看问题。非工作时间,他觉得,特别是在约会的时候,顺应Xavier看问题的方式并不是原则问题。
万磁王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矛盾、表里不一、见风使舵的人,而在这一点上,Xavier显然也是如此。他俩一方面是理想主义者,另一方面又是绝对的现实主义者。
他俩继续讨论那对离异夫妻的话题。当然这个话题称不上高尚,但天知道,谁规定约会一定要讨论高尚的话题呢?
“听说带走儿子的那方热爱饮酒与珠宝,而留下女儿的这边却以文学艺术作为日常生活的消遣,不知道是文学打翻了酒桶还是珠宝亵渎了艺术,总之他俩最后不欢而散,彼此指责对方失责于家庭。”
“这真是不合逻辑的事。”万磁王指出,“美酒与文学从不分家,而珠宝更是艺术的伟大结晶,难道不该是痛饮美酒书写诗篇、手捧珠宝歌颂艺术吗?”
X教授有些意外地看他:“我的朋友,你说得真有道理。”
“所以。”万磁王挥手,“我认为你说的并不是他俩分开的理由。”
“那你认为理由是什么?”
“通常情况下,外遇或变心是更合乎逻辑的说辞。”
Xavier教授相当喜欢他异想天开胡言乱语。
“不要说他俩看起来都不像是会滥情的类型。事实上,或许并不是许下什么承诺,只是时不时地会觉得啊这个人可爱,这个游戏有趣,这么玩挺有意思这样。”万磁王紧接着补充,“就像你对金刚狼一样。”
Xavier教授觉得还是不要喜欢他的胡言乱语比较好。
万磁王仍在继续:“并没有想要和对方一生一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违背婚姻的誓言,只是遇到了可心的对象,见面的时候觉得愉快,相处起来也轻松自在。‘不不,我并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也并不愿任何东西成为我俩关系的束缚。我们不能保持这种游戏的关系吗?只是游戏。’或许他们中的一个就曾对另外的人说过类似的话。我来猜猜,带儿子的那个很有可能,因为他爱饮酒,而酒会让人意志薄弱、心思荡漾。酒后乱性、逢场作戏都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小小失误,你懂的,游戏。”
“我觉得喜爱文学的那个也极有可能在精神上出轨。”X教授说,“柏拉图,交个笔友什么的。‘你上回寄来的诗句让人动容。你为不受祝福的爱情苦恼,而我也宁愿从不知道爱情这种东西。你愿为爱反抗神的意志,而我,我的朋友,我将因失爱而死去。’愿神明赐予我们宁静。因为智慧不允许我们获得安宁。”
可怜的Xavier,可怜的老瘸子!万磁王几乎控制不住他内心激涌而起的怜爱之情,然而另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地生起,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狐疑:“你确定不是在暗示我什么?”
“怎么会!”教授吃惊得十分无辜,“我以为我只是在自我反省。”
无庸置疑的鬼话!万磁王作下判断,同时对他的肤浅不以为然:“你是觉得,因为变心或外遇而离异太庸俗了吗?难道比因金钱离异还要庸俗?”
“当然。”
“我都不知道你是个如此看重金钱的人。”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像我这样几十年如一日地养那么多孩子。”
万磁王承认:“但你从没想过要和我离婚。”
Xavier教授大吃一惊:“我的朋友,说得好像我俩结过婚似的!”
“哦是的。”万磁王每每一想到这个就很不高兴,并且觉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不高兴,“但这都是你的错。你不肯修改法律,又不肯跟我去其他州注册登记。”
Xavier教授觉得有必要指出一个重点:“你从来没有拿出过戒指!我准备了一只,一直都在我的口袋里,但你却总是假装没有发现它。”
“上帝啊!”万磁王大声叫出来,“你准备了一只戒指在你的口袋里,但你却指望我发现它!这是什么逻辑!”
“这是你先前责怪我不肯修改法律的逻辑!”
气氛一触即发,但很快又和缓下来,万磁王允许X教授抓着他的围巾将他拉近自己,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短暂却甜蜜的亲吻。
“他们永生、青春、灵魂不灭。”万磁王做下总结,“所以他们不懂不讲逻辑在有限的生命里是多么可贵多么应当珍惜。”
X教授完全同意。
晚些时候他俩走向森林深处。万磁王发现这片森林或许比他想像中更大,只要你避开大路,那些曲曲折折的小路就像没有尽头似地伸向前方。参天古树垂下密密长长的树须,繁茂的绿叶结成巨大的树冠封锁了天空,只在极高处留下一块小小的光亮。然而即使光线幽暗,森林予人的感觉却仍是友好的。它就像所有伸展手臂欢迎朋友的好客主人一样,温和、亲切,还有些许坏心眼的幽默。这表现在路旁许多低矮伸展的灌木上,还有冷不丁从上方垂下来扫过万磁王头顶的枝条。有一段路上铺满了滑溜溜的松针,万磁王费了不小的力气来控制轮椅不要打滑。
每当这种时候万磁王就会深切地思念他的能力,但能力对他保持沉默,于是他转而缅怀他的青春时代。当他还有一头深色短发,身姿挺拔,身手矫健,用一根手指就能让Charles趴下的青春时代。噢那时候的他拥有多么完美的肉体啊!他清楚地记得他不止一次在镜子前面欣赏自己的肉体。肌肉结实、肢体匀称,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他的身体像白杨一样笔挺,又像鞭子一样柔韧,绸缎般闪闪发亮的皮肤下涌动着青春的热血和无穷的力量。Charles曾经赞美他有若当世的阿喀琉斯,但现在,唉,时间早已把阿喀琉斯变成了高加索山崖上被啄了几千年心肝的普罗米修斯。失去能力的当下,他连推个轮椅都备感吃力。
唉,时间。唉,衰老。
他老了。万磁王怏怏不乐地想: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刀锋般锐利独狼般凶狠狡猾的Lehnsherr了。现在他在路上停下歇脚就会有人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在餐厅里如果想吃点高热量的特色菜服务员就会温柔地加以劝阻,甚至万圣节的时候居然有小孩子敢来敲他的门找他伸手索要糖果了!想当年他可是走到哪里都自带人人避之不及的肃杀气场的!而现在……他哀伤地想:人们不再怕他了。他们看向他的目光中不再充满恐惧,他们看他就像看一个普通的老人,年纪更小一点的孩子甚至不认识他的脸!这真是一个恐怖份子的巨大失败!
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是,Xavier正遭受着与他相同的挫折。
同他一样,教授也早已不再是初见时的花花公子形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变得越来越优雅,也越来越有威严,那颗光头亮得仿佛随时都会发出圣光一样。人们敬畏他、崇拜他,却不再像从前那样依恋他亲近他了。更多的时候,他成了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人们谈起他就像谈起一本书或是一本电影一样。没人再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特别是他那些学生们,那些年轻的X-Men。他们无法想像教授年轻时的样子,即便你指着照片告诉他们那就是教授他们也只会口头上答应而完全不会真的相信。什么?教授有头发?什么?教授没有坐轮椅?什么?教授泡酒吧搭讪女人?不不,那肯定不是教授!教授就是光头,轮椅,校长,教授怎么可能不是光头没坐轮椅那么轻浮呢?唉,这不怪他们,谁叫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个假正经的老秃子呢?而终有一天,这个老秃子将同他一起变成历史,变成回忆。
哦,时间,无情的小偷,狡猾的刽子手,慈悲的母亲,温柔的诗人。它牵引命运女神纺出的丝线,它让丝线交织,又把它们分开,千千万万根丝线都在它的操控下跳跃向前。偶尔它出现了失误,两根纠缠在一起的丝线被它粗心大意地打成了死结,于是它只有懊恼地将这幸运的一对引至女神的刀剪下,咔嚓!
万磁王为这假想的终结战栗,又为那一天到来前的生命敬畏不已。Xavier教授察觉到轮椅上传来的细微的颤抖,他仰起脸问:“在想什么,我的朋友?”
“我的头盔。”万磁王回答。
教授笑起来,他继续说:“我想念我的头盔。这个岛上既然有永生不灭的精灵,那么应该也会有手艺高超的小矮人吧?或许他们愿意为我打造一顶。”
“哦很遗憾我的朋友。没有,这里没有矮人。”教授笑着摇头,同时环顾自周,“但如果你不介意,用那些藤蔓编个叶冠来戴我想也会很不错。你看那些越橘,多么可爱。”
“我才不会戴那种傻瓜式的东西!”万磁王回答,“金属,我只爱我的金属。如果我允许什么东西包裹我的头颅,毫无疑问它们是首选!而那些幼稚的花环桂冠,只有女人和孩子才会喜欢。但我理解你的想法老朋友,因为这是一种补偿心理,我是指你的头发。事实上我研究过一点心理学,上面说每个秃子都不愿让头上空空如也,所以他们总是想方设法地往脑袋上弄点东西。而你的喜好,春天想戴花环,秋天在头上插朱果,夏天恨不得变成葡萄架,但最合你心意的必定还是冬天。我相信,再没有比做一棵圣诞树更让你欢喜的了。真奇怪,那些上天入地捣蛋得要翻天的小鬼们竟然从没帮你实现过这个愿望!想想,你那颗能节约一千瓦灯泡的光头,扎着彩色的缎带,挂满星星……”教授笑着拽住他的围巾拉低他的头以便去捂他的嘴,万磁王在他的指缝间顽强地继续唠叨:“想想你苦心经营的形象一朝破产,哦老朋友,我真是高兴……”
森林里开始起风了,虽然不冷,但已明显地带上了寒意。万磁王知道他们每一秒都在老去,每一秒之后都有可能死去。但死亡助长他们对彼此的爱,有限的生命使爱变得神奇而美妙。
死亡,是神明馈赠的最好的礼物之一。
但谁也没想到,死亡的阴影会到来得如此之快。
********
魔形女的到来出人意料。至少对万磁王来说,他完全没想到她还会找上门来。
他认为,是的,直到现在他仍然这么认为,她应该放弃他了。在经历过不久前那次无情的抛弃之后。
她理应抛弃他了。
他是多么地冷酷无情啊。他想,在发现她失去能力回归为一个普通人之后,他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便转身离去,甚至连最基本的道谢和歉意都欠奉——她是为救他才失去能力的。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事实,他也确信她没有忘记,他不懂她为什么还会再来找他。她绝不是个宽宏大量到不计背叛的圣母——这从她向人类告发她的行踪引发那次基地围剿就可以知道;她更不是个失去男人就无法生存的女人。那么,她是因为什么再次来到他面前呢?
Xavier教授在打盹,时针指向六点,他俩在大厅里坐等开饭。太阳正在落山,壁炉里却已早早地点上了火,温暖的空气包裹着他们,霞光与火光共同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他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没有戴头盔,而意识的王者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妹妹的到来,他靠在沙发上,书本扣在腿上,呼吸平顺,鼻尖微微翕动。
万磁王站起来,迎向另一个Xavier。
是的,他想,他忘了,他几乎已经忘了,她也是个Xavier。所以这就是Xavier提到被男人拐跑的女儿的隐喻?他一边想着,一边凝视眼前的她。
夕阳在她蓝色的皮肤上流动,她以她最美丽动人的姿态站在那儿,那么优雅,那么妩媚,像海面上荡漾的柔波,又像月光下摇摆的细柳。蛊惑人心的妖娆,一如她的另一个称号:妖后。
她总是如此完美。万磁王想:造物主的恩赐,生命的奇迹。而他一如既往为这奇迹与美丽深深着迷、衷心膜拜。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赞美我。”她突然开口,声音柔和旖旎,有若西西里岛上的一个绮梦。万磁王对这个语调并不陌生,她爱着他的时候,总是比最甜蜜的巧克力还要温柔。但她的声音很快变得哀伤,她说:“当所有人都不认同这个模样的我时,你对我说我很美丽,你爱我。但当我不是这副模样的时候,你抛弃了我。
“因为你说我已经不是真正的我,我已不再美丽。”
万磁王承认:“我并不知道那个药剂有时间效应。”他摊手,“而我现在正身受其害。如果你想报复的话。”他放下手,“但我认为你并不是为此前来。”
“我不是。”魔形女回答,“虽然有那么一会儿我希望我是。我爱过你,并且仍然爱着你。我多希望我能像个普通人类的女人那样来责骂你、憎恨你、报复你呀万磁王。诅咒你残余的生命,或者再度将你送进人类的监狱。”她轻轻摇头,“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她凝视着他,金色眼瞳里写满哀伤:“你不会为我愤怒,也不会为我悲伤,你就像一块没有温度的金属,而我却愚蠢地以为能够用体温温暖你,结果到最后只是让我自己也变得冰冷。然而最愚蠢的是,即使到现在我仍然无可救药地爱着你。”
万磁王惊讶于自己的心平气和,或许是因为Xavier,又或许是因为这栋建筑安详的气息,他没有不耐与烦躁,反之自心底涌起的是真诚的歉意与无可奈何:“你明知这一切,我也从未向你掩饰这一切。”他说,“甚至我从未要求你这般爱我。”
金色眼瞳中流下眼泪,泪珠滑过蓝色的鳞片,仿佛坠入碧海的珍珠。
“我看着你老去,万磁王。”她轻轻吟唱,像在梦呓,又似在唱一曲凄凉的挽歌,“我看着你老去。我看着你的头发变白,你的腰背弯曲,你像所有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开始畏寒,开始忘记。你在老去,万磁王,你在老去。”
“也在死去。”他说,“我们都会老去,我们都会死去。我们都将死去。”
“是的。”她没有否认,她在微笑,又似是在哭泣,一种似是嘲讽又似绝望的神色浮现在她的唇边,动人心魄又让人畏惧。万磁王为这惊人的美丽心折,又为自己的厚颜感叹——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他几乎想举步上前拥她入怀。
“我看着你老去,”她说,“而你将看着我死去。”
她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对他说:“你将注定一次又一次看着爱你和你爱的人死去。”
太阳落下去了。
人鱼公主化作泡沫消失于空气。
万磁王站在那里,时钟哒哒地走着。Xavier教授已经醒来,没人知道他是何时醒来的,或许是刚才,又或许早已多时。
他俩没有交谈,却不约而同地知道,她已经死了。
他俩向旅馆辞行并为提早结束行程表示歉意,五颗星小姐豪爽地表示没有关系。“人人都会碰到意外,完全不用介意。春天到来的时候欢迎你们再来。此间的主人虽然享受寂寞,但对朋友却向来慷慨大方、盛情接待。只是你们这回来的不巧,他出门迎接一位故人去了。”她笑着补充,万磁王和那位故人十分神似。
“但他看上去可比你土气多啦!”她兴高采烈地补充,爽朗大笑。
万磁王喜欢她的笑声,那声音就像壁炉里跳动的火苗一般有力地帮助他对抗心中不断侵蚀的挫败感与焦躁不安。
按照交通指南,回去的渡轮最晚一班是八点,但不在他们上岸的地方。“你们要穿过密林,码头在林子的另一边。我们也知道这种安排不合情理,但没有办法,来时在此地,离开在彼方,神明作证的誓言。”五颗星小姐接着说,“真的不要我送你们过去吗?我怕你们会迷路。”
Xavier教授礼貌地表示没有必要:“我们没什么行李。何况我们之前已经去过那片树林了。只有一条大道,我想我们不至于会迷路。”
“那是白天。”五颗星小姐意有所指地回答,但她并没有坚持,只是犹豫了一下,最后从耳朵上取下一颗星辰。“拿着吧。”她说,“愿星光照耀你们前进的方向。”
万磁王啼笑皆非。“听着,小姑娘。”他尽量让自己显得严肃而不是古板,“我俩都已是老人,小精灵的故事已经离我们太遥远了,不管是巴里还是托尔金。”
“是的。”她回答,“我相信。精灵的时代已经离我们太过遥远,在这个魔法已然失去的年代。但今晚的星星告诉我,那个世界正在发生巨大的改变,而未来很有可能走上一条许多人都不愿看到的道路。黑夜漫漫,凛冬将至,收下它吧,就当是友情的馈赠。”她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以您另一个世界的名字担保。”
万磁王一边喃喃低语“我最恨比我的宣传听上去还像邪教的邪教组织了……”一边勉强收下了它。
X教授挤出一个心事重重的微笑。
这座岛并不大,所以即使是穿过密林前往岛的另一边实际距离也并不远,事实上昨天他俩在海边消磨时光的时候就曾经路过码头。
那是木板铺出的一座浮桥,远远伸向湖面,就像绿色长裙边上露出的一点脚踝。
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夜晚与心境的关系,白日里才走过的路此刻走起来却变得格外艰难。
万磁王讶异于白天走过时似乎并不存在的小石块,还有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路面,散落的松针让路面又湿又滑,连路旁的灌木丛也变得面目可憎,它们纷纷伸出枝权露出锐齿阻挡他们的去路,还有阴险的干枯的藤蔓埋伏在地上,争先恐后地让轮椅失控打滑。
万磁王感到恼怒又沮丧。如果他有能力,如果他的能力还在,那么这一切都不成其为问题!他能控制轮椅,他能控制那即将到来的渡船,他只要一挥手,不不,不用挥手,他只需要动动手指,他就能轻松地将他俩送回西切斯特Xavier学院。X教授将再度回到他心爱的“主脑”身边,然后他们就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魔形女……Raven。
他承认,对她的死亡,他更多的是愤怒。而悲伤,并不比任何一个其它变种人在他眼前死去更多。我爱她。他想,但只是作为对同胞、对美好、对生命艺术的那种爱,目睹她的死亡和Charles在他眼前死去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你将注定看着你爱的人一个一个在你眼前死去。”
他不认为魔形女有诅咒他的意思,这句话与其说是个预言,不如说是在陈述事实。是的,他看着他爱的人一个一个死去。从母亲开始,到Charles为止。或者这么说,终其一生,他的爱只给了这两个人。而对其它人,他有的只是责任和使命。
不是爱。
万磁王相信自己是一个感情淡薄的人,童年的遭遇更是过早地将之几乎消耗殆尽,于是它变得愈发稀少甚至到了稀缺的地步,以至于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能将之一股脑地奉献给一个人以免它看上去实在太过寒碜连蛛丝都比它有存在感。
是的,他不像爱Charles那样爱魔形女,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她的死无动于衷。这是个不吉的信号,就像凤凰之力失控的那个晚上浮现在他心底隐隐的恐惧一样。他们迫切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在这种时候,他的能力却因为那该死的药效仍在未来不知哪个时间点上呼呼大睡。
该死的金刚狼!该死的野兽!该死的X-men!该死的总是和他作对的Charles!
在他清醒过来之前,抱怨已经冲口而出:“你换了一个新的身体Charles!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从来没有受过创伤的身体!如你所说,它就像你的备胎一样。你该站起来自己行走Charles。你坐在轮椅上纯粹是在演戏!你在戏弄我,你在戏弄所有以为你已死去的人!”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他张嘴吐出一口气,拉了拉围巾,紧紧地闭上嘴。
总是如此。他为自己的失控懊恼,死亡让他感受到威胁,他敬畏死亡,却同时痛恨被它嘲弄的自己。
教授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言。“她是我的妹妹Erik。”他的声音疲惫,却控制着不让感情过度支配它,“而你常常忘记。”他不带感情色彩地指出这一点。
万磁王摇头,他无法否认,但他也并不打算辩解。
X教授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不需要心灵间的交流,他对这个向他奉献出全部爱情的男人了如指掌:“镇静下来,我的朋友。你的能力会回来,你知道,这不是宽慰之词。”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那是年轻的X-Men最熟悉也最信赖的口吻,温柔、沉着、威严坚定,不容置疑。“你无所畏惧。”他将右手向后覆上椅背上万磁王的左手,“相信我Erik,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就让我相信,你无所畏惧。”
万磁王再次对爱人这种连能力都不屑发动便可看透自己与对自己的情绪掌握着绝对控制权既喜且忧。“你说得倒轻巧。”他咕哝,“你没尝过那种滋味,Charles。你从未失去过能力,在你习惯了它的存在之后。你怎么能理解我的感受……好吧,我很感谢你没有试图用暗示来缓解我的焦虑。”
教授没有回应。而据万磁王对他的了解,这种沉默通常意味着另有隐情。
“我说错了什么?”他并不介意在X教授面前示弱,“你很少这样欲言又止。而据我观察,那通常都是你在犹豫要不要欺瞒我。”
教授苦笑。他仰起头要求一个亲吻,万磁王一边说着别撒娇一边满足了他的愿望。Xavier有许多软弱的时候,万磁王很高兴那都是在自己面前。
“并没有什么错,我的朋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发生在你入狱之后出狱之前。”
“第一次?那可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万磁王察言观色:Xavier无疑是个很能控制自身情绪理性到可恨地步的人,但偶尔他也会像孩子似地胡思乱想患得患失,Xavier是个坚强的人,但再坚强的人也不是打从出娘胎就开始坚强的。
万磁王知道Xavier软弱的过去,就像X教授知道他的。
但或许还不够,万磁王想。他俩相聚的时间太短,而不在一起的日子却那样漫长。他们有太多太多对方不知道的过去,虽然若是有心,心灵感应者可以让一切大白于阳光之下。但不能够,也不需要,隐私与尊重是维持一段亲密关系最重要的因素,而往往引发那段关系最开始的情感“爱”却极易成为破坏者。人总要有一点秘密或者说保留一点神秘,这样才能让每一次交流都出现惊喜。
这个定律对老夫老妻同样适用。
虽然对万磁王来说或许那不过是又一次未来得及实行的恐怖活动,对X教授则是又一个被国会否决的平权提案。
万磁王觉得胡思乱想之后情绪稳定多了,然后他听到教授在问:“你俩是什么时候再见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魔形女。“她来接我出狱。”他回答,“你知道,那天来了很多人,是个或许会载入史册的大日子。”他不无嘲讽地说。
他没有夸大。美国政府迫于舆论释放万磁王的那天,几乎所有电视台都在讨论变种人问题与回顾肯尼迪总统遇刺案。Xavier不无遗憾地忆起由于闲人太多,他俩不得不过了好几天才有机会单独见面。
“她混在人群里,她很机敏,几乎是完全不露痕迹地和我取得了联系。我想我教得太多而她学得太好,那时候她就已经是个优秀的特工人员了——如果她有意为人类政府工作的话。当天晚上我们就在一家短租屋内见了面,往后你都知道了。”
教授注意到他有意无意地略过了他俩之后多年的如影同行。他知道他不该嫉妒,他知道他根本不需要嫉妒,但他无法不介意他在妹妹心目中的地位如此之低,低到Raven在Erik一出狱的时候就去找他却十多年不肯与他联系。
“自从你入狱之后。”他说,“她也失去了联系。她有没有对你说过她那些年的遭遇?”
万磁王摇头。和Xavier教授的感想不同,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显然她比以前更憎恨人类。不是因为认同我的理念而产生的那种恨,而是……”他停顿了一下,打了个手势,但他很快想起在这黑夜中教授看不到他的手势,于是他接着说,“你懂的,就是……”
教授打断了他:“我明白。Erik,不用说出来,我不愿你再提起那个名字。”
哦Charles,体贴又善解人意的Charles。万磁王想:总是如此。但其实真的不要紧,我不会再对一个死去的人耿耿于怀。是你教我的,向前看。
为往事流泪是不可避免的,但为过去心碎则是毫无意义的。摔破了的碗无需修复,打碎了的鸡蛋就该毫不犹豫地扔掉,如果还有什么是在你的教导下没有扔掉的,那或许就只有母亲的微笑与你的爱。
万磁王为自己心中突然涌起的柔情吃了一惊。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个分不清场合的人,更不是个公私混淆不懂轻重缓急的人,但在这个亲密同志刚刚死去、不可知却可预感的危险正如利剑般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将会落下的时刻,他却突然抑制不住心中泛起的对眼前这个男人深沉的、柔软的、难以遏抑的爱。
或许因为密林中的黑暗是如此的深重,深重到让人可以将心中一切在平日里不敢让人发现的情感坦露得肆无忌惮。
没有比黑暗更称职的保护色,没有比夜色更温柔的心灵港湾。
教授在低喃,似乎是在烦恼那些年魔形女未知的经历,而就在这温柔的黑暗中,袭击突如其来!
便如同穹顶突然劈开一道闪电,万磁王甚至来不及将轮椅拖后,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和教授向后撞出,一棵松树轰然倒塌,露出杀手鬼魅般的身躯与明显不属人类的赤红色眼睛。
万磁王感到手肘、膝盖、额头、全身上下难以一一描述到的各部位的疼痛,他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活像一滩扶不起的烂泥。他无法迅速爬起,他甚至无力爬起,就连大口喘息不让自己的肺部因为一口气上不来而停止工作此刻都成了费尽气力的事。可悲的七十岁的肉体!
万磁王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俩无人察觉敌人的到来。从对方的外形来看,他第一反应是变种人,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机器人,只有它才能逃过X教授的感知与控制。
材质?弱点?他在身体内部寻找能力,然而一无所获。
机器人的表层原本是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然而似乎因为此刻已然现形且目标已无力反抗的缘故,它的身体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万磁王怀疑自己的老花眼产生了错觉,那瞬间他几乎以为那是魔形女的鳞片反光。而借着这淡淡的蓝光与机器人眼睛发出的红光,他看到了距离他不远处的Xavier教授。
轮椅翻倒在他脚边,他跌靠在一棵松树脚边,左颊擦破了皮,手上还紧紧地抓着他俩的行李袋。
那个机器人似乎对万磁王毫无兴趣,它的目标似乎只是教授,而与以往任何时候一样,Xavier教授以一种不知该说是冷静还是迟钝的姿态注视着缓缓向他逼近的杀手。他靠在那儿,既不企图逃避也不慌乱,就像当初在凤凰之力下化为齑粉前一样,无畏得让人痛恨。
“你将注定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爱的人死去。”
万磁王发出怒吼,他抓起地上的砂石朝敌人扔去,但他的力气已变得那样衰弱,连怒吼听上去都不过是嘶哑的呜咽。就在他掷出第三把砂土的时候,一股电流窜过他的身体,他感觉到了砂石中的铁屑,埋在地底的金属矿石,还有飘浮在空中的电磁波。
能力在最需要它的时候欣然回归!
然而万磁王的喜悦只维持了不到一秒,他立刻震惊地发现,没有金属!这个机器人身体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金属成份!这是一台他的能力完全无效的机器!
也就在这一刻,之前一直对他视若无睹的机器人突然向他掉转过来。
万磁王突然有点想笑。
心灵感应能力与金属操控同时失去了功效,谁能想到,堪称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位变种人竟会面对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机器杀手一筹莫展!
我们会死在这儿。这个念头刚刚自万磁王脑海中升起,另一个想法也随之出现:不,不是我们。Charles可以走!万磁王刚刚想到,他对付不了这个机器人,但他可以送走X教授,他有轮椅……
“不,Erik,别想。”教授的声音在脑海中轻轻响起。万磁王翻了个白眼,不合时宜地深切思念自己的头盔。
所以说Charles,你就是这么个人!从来都是想来就来,说什么未经我同意不会进入我的大脑,我看你其实根本就没出去过!
你希望我出去吗?
……不。
那么……
万磁王事后想,Xavier是真的绝望了,否则他不会在那一刻向他坦露那么多。他已不再需要留下惊喜,他只想在最后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但信息量太大了。以至那强大的精神冲击让万磁王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抚摸额头,一颗星星从他袖子里滑出,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灿的轨迹。
没有人看清箭是从哪个方位射来的,就算万磁王感应到了箭簇的出现,但那枝箭就和那个突来的刺客一般完全不受他影响的突然出现,他只听到极尖锐极短的一声破空声,然后看着它以一个优美干净的姿势将刺客射穿!机器人的要害似乎与人类并无两样,被一箭穿颈而过的机器人停止了前进,随后在一阵嗞嗞乱响后轰然倒地。
一切结束得如此突然,就和发生时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森林再度恢复了宁静,好一会儿,四下里只听得到两个老人沉重的呼吸。
万磁王在脑海里向友人提出问询,后者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什么也没感应到。”
见鬼。他对心灵感应者说:继一个不受影响的机器人之后,又出现了未知的新生物吗?
生命多姿多彩。教授看来不但恢复了冷静,也恢复了他的幽默感:别忘了彼得潘。
我以为你该说罗宾汉。
玩笑让精神松驰下来的同时二人也就此事达成了共识,从现状来看,救星迟迟不肯现身,显示是不愿显露身份接受他俩的感谢,那么他俩尊重对方的决定,不管他是什么奇异生物又或是另一种机器人,万磁王和X教授都不打算追究了。
坦率地接受恩惠也是人生所必经的事情之一。
万磁王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然后勾了勾手指。感谢诸神,能力像所有久别重逢的情人一样对他大献殷勤,轮椅贴心地托起教授飞过来,后者盯着万磁王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目光落在他脚边。
那是一颗璀璨的白宝石,即便在这般的黑夜中,它的光芒仍明亮得像正在燃烧的星辰——五颗星小姐的馈赠。
万磁王弯腰想去捡,教授阻止了他。
“留在那儿吧。我想它应该属于这片森林。”
万磁王没有反对。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引擎声,渡轮不知何时已停靠在码头。
他俩上船的时候一个身量只到万磁王腰间却有一口漂亮大胡子的矮壮汉子正拎着箱子上岸。双方擦身而过之时,万磁王惊诧地感应到他箱子里那种种自己前所未知的奇异金属,而同样的惊讶表情也浮现在对方脸上。
“嘿!”他喊道,“你们这些巫师可真是神出鬼没啊!不过这下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跑那么快了!于是你俩见过面了?但你看上去又要离开啦~去吧,一路顺风白袍巫师,我羡慕你对周游世界的热情!至于这会儿,我要去追赶我的朋友啦,愿他还记得我这个短腿的朋友没有跑得太远。”
说完这番话他向万磁王躹了个躬,拎着箱子匆匆忙忙地走了。万磁王沉默了一下转头看教授,后者回以他一个促狭的微笑:“我错了Erik。现在这岛上有矮人了。”他说,“或许我们应该叫住他请他为你打造一顶头盔。”
“哦。”万磁王回答,“去他的精灵,去他的矮人,去他的头盔!我的能力回来了,季末旅行也结束了,我们该走了。”
“你对这个世界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恋啊。永生与青春长驻对你一点也没有吸引力吗?”
“拉倒吧Charles!”万磁王说,“我不要什么长生不老,更对灵魂不灭毫无兴趣,我可怜那些永生的生物,愿神明宽恕他们给予他们解脱。我爱你还是个浪荡子时的模样,我也爱你现在这副伪君子的造型,我爱时间流动带给我们的改变,包括你的光头和我们终将迎来的死亡。没有后者,生存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连生存都失去了意义,那还有什么值得歌颂?让我们赶紧离开这坟墓一样的鬼地方回到能让我们有欲望追求生存的世界去吧!”
“遵命,万磁王。”X教授回答,“如你所愿。”
(完)
注:错是不尽全错,只是完全不对而已。——原文自莎士比亚《暴风雨》,朱生豪译本:错是不算十分之错,只不过完全不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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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学院自选集
  • 状态:连载中
  • 类型:专题档-专题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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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6-12-10 10:10:15
  • 作者有话说:

    自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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