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王杰希捡到了一只猫头鹰。

每隔一两个月，他会挑一个天气晴好的休息日，带上望远镜和帐篷开车去郊外观星。这个习惯是从小跟着父亲养成的，他经济独立得早，几乎一成年就为此考了驾照买了车，各种装备器材自然也不在话下，所缺只是时间。幸好王杰希倒也从没想过要在业余天文学家这个领域有点什么发现，只是偶尔看看星星确实会让人心情愉快——习惯了宇宙广漠辽远的景象，回头看生活里的绝大多数事件都渺小又短暂得无足挂齿，烦恼什么的自然烟消云散，比心理医生有用多了。

所以微草的队长大人就保持着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观星习惯，然后在某个冬夜捡到了那只冻僵的雕鸮。

还是只小家伙，大概是因为白天的大雪没能找到食物，飞太久之后脱力摔到了地上。王杰希用围巾包住它放进车里，取消了拍彗星的打算，没到午夜就打道回府，准备等天亮给相关单位打电话。至于谁是“相关单位”，拍照发条微博就知道了。

他倒是没想到告诉他答案的是周泽楷。

 

他发微博的那时候正是多数职业选手睡前刷手机的时间，因为第二天是职业战队的休息日，除了张新杰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还没打算睡觉。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黄少天，表示大眼你终于暴露了你其实是从霍格沃茨毕业的对吧在麻瓜的世界卧底了这么久真是辛苦了不过荣耀一定比魁地奇好玩得多敢否认的话就没有友情了可是这只怎么这么小难道你虐待童工而且你的猫头鹰难道不应该品种再清奇一点儿吗有点失望啊。

王杰希对他居然没用满140字表示诧异。

张新杰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所有猫头鹰都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请尽快与动保部门联系。

然后周泽楷就在QQ上戳他，给了他一个联系电话。

并且还不是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电话，是24小时都可以打的手机号码。

王杰希吃了一惊，不过周泽楷这个人因为平常沉默寡言，一旦开口就显得格外有分量。他一句话都没有多问，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正是猛禽救助中心的负责人，显然对他知道这个号码有点诧异，不过听王杰希简明扼要一说情况，立刻交代了几处照顾的要点，双方约定回城之后碰面交接。王杰希拿自己的山羊绒围巾裹着雕鸮捧给那位大哥的时候，人家还在纳闷呢：“我这号只有熟人才知道啊……”

王杰希觉得周泽楷怎么都不能够是这位的熟人，笑了笑没说话。小雕鸮在他车里早已经暖和过来，扭过头看他，爪子抓着他的围巾不肯放。他大笑出来，摆摆手：“留给它吧。”

人家就给他交代他们的工作流程。这小朋友等天亮后带去做身体检查，确认健康之后戴上脚环放回去。“您可以认养它，我们定期追踪它的行踪给您发报告——啊，还可以给它起个名字。”

他原本没什么兴趣的，听到这句话就改变主意，签了张支票。

“打算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王不留行。”

 

王不留行终究还是接受了两天治疗，放归的时候发了消息给王杰希，还贴心地附上了一张照片。小雕鸮神气活现地盯着镜头，目光炯炯。于是他想起来转给周泽楷，道了声谢，顺口问：“小周怎么会认识救助中心的人？”

他其实没期待能得到回答，不过出乎意料地，半秒钟后回复就来了。

“志愿者。”

是认识志愿者、当过志愿者还是亲戚里有个志愿者，王杰希没打算弄明白。但是周泽楷随后居然又再补了一句，他一看就笑了。

“我也有一枪。”

那时候正是微草训练结束，大家溜达去食堂的路上，轮回的作息大概也差不多。刘小别一看队长对着手机的那个笑容，顿时一惊，心想哎呀队长原来开心的时候是这么个模样。旁边高英杰也发现了，怯生生正要旁敲侧击打听是什么开心事儿，王杰希已经朝他们亮了亮手机。

“那天捡到的小猫头鹰，已经放归了。起了个名字叫王不留行。”

“什么！还能起名字吗？”

“签个认养协议就可以。”王杰希说，“捐一点帮助他们运转的钱。”

“不是自己捡到的也可以吗？”高英杰捧着王杰希的手机，简直舍不得放手，“真可爱，队长可以把照片转发给我们吗？”

于是他就把照片发到了微草群，想了想，又把小王不留行设置成了自己的头像。

最早发现这一点的还是黄少天。

“哟！老王你不会是把它当宠物养起来了吧，听说猫头鹰便便很臭的哟，不过这样隔着次元壁看可真是好萌果然宠物都是别人家的可爱！叫什么名字叫什么名字？”

王杰希就连头像带昵称截图给他看。

“……卧槽！不会真的叫王不留行吧这有点帅啊我也要去弄一只宠物来叫夜雨声烦！可是跟剑圣比较搭的动物全都是保护动物啊像我这等遵纪守法的好青年……”

王杰希正准备解释一下，一行字先一步跳出来。

“认养。”

“哦哦哦——诶周泽楷居然是你？！哎哟不对你这头像又是啥意思你不会也捡了一只鸟吧联盟现在是有争当鸟人的风气吗？”

王杰希看看周泽楷的头像。“……白腹海雕？”

周泽楷回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一枪穿云。”

接下来的事用不着他细说。轮回男神教的护法们已经出动，吕泊远扔出来一个链接，是一条半年前的新闻，报道S市警方在热心市民帮助下破获一起贩卖猛禽的恶性案件。里面还有一段描述，是其中一个买主在这位“热心市民Z先生”的劝说下幡然悔悟，不再以“驯养”猛禽为傲，还打算捐出一笔款项给救助中心，帮助建立一个专门用于打击盗猎的基金。乍一看这一段完全是媒体习惯性的陈腐拔高，不过一旦知道这位Z先生是谁，这种离奇的情节似乎就完全可以解释了：周泽楷多半是遇上了一个脑残粉。

群里众位立刻排着队扔出了大拇指表情，破坏队形的是叶修。

“哎哟小周还有过这事儿，你们轮回怎么也不给你好好宣传一下？”

“警方说为了安全，要等这个犯罪团伙全部落网之后才能高调宣传。”江波涛出来帮队长解释，“小周认养了这只白腹海雕，大家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各种救助中心和动物园捐赠认养啊，支持公益人人有责嘛。”

群里顿时又是一阵叽叽呱呱，大家迅速开始讨论什么样的动物和自己的ID最相配。考虑到这正是吃饭时间，这样的热情简直空前。表现得最淡定的是微草，大家在队长的带领下专心吃饭，连交头接耳都很少见——没办法，战队的ID一水儿中草药，魔道学者的猫头鹰叫王不留行感觉还行，你能期待一只麋鹿叫独活，或者一头雪豹叫防风吗？

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因为马上就有人出来泼冷水了。

“如果只是捐赠认养的话，”张新杰说，“只会留下认养人的名字，不会给动物起名吧。”

王杰希看到这句就默默关掉了手机QQ。

真是太天真了，他之前还想问小高喜欢什么动物来着。

 

于是结果群里依然只有他们俩顶着个动物头像。

王杰希倒是也没想着要改回来。一个头像而已，而且王不留行本来也挺可爱。对这一对儿头像的调侃大约持续了三天，两个当事人都毫无回应，很快也就消停了。只有黄少天一周后突然贴了张金毛寻回犬的照片上来，特地弹了周泽楷和王杰希，显摆说“这是我家夜雨声烦”。战队宿舍毋庸置疑是不可能让养狗的，叶修立即嘲笑道“那少天你几个月能见它一次啊”，顿时引发新一轮猫狗大战。

同时王杰希收到一个小窗振屏。

周泽楷大约是投桃报李，把一枪穿云的位置和近照也转发了给他——白腹海雕不是夜行动物，偶尔路过监视摄像头的时候可以拍得很清楚。

于是下一次王杰希收到消息也发给他。

两个人就这么开始一段奇妙的聊天。最初只是交换一枪穿云和王不留行的信息，偶尔穿插对联赛的一两句点评。王杰希对闲聊和保持气氛没什么兴趣，周泽楷尤甚，于是来言和去语之间常常相隔一两天，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私人话题是直到一个月后才逐渐出现的，从晚餐的食物到消遣的闲书。不知道轮回那边怎么样，微草这边谁都不知道队长有了个固定的聊天伙伴——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对方是周泽楷。不过王杰希开始渐渐觉得周泽楷其实很容易交流，他给出的都是最关键的有效信息，只要背景知识足够——a.k.a跟他足够熟——很容易就能补上被省略的那些，即便没有肢体语言的帮助也是一样。

他觉得周泽楷有点像巴比伦文字，只给出辅音字母，但是没关系，懂的人还是读得懂。

而不懂的人……不懂的人不值得关心他们懂不懂。

有一天他照例收到一枪穿云的图片，忽然忍不住问周泽楷：“小周为什么会卷入案件呢？”

回答来得很快：“观鸟。有钱人。”

看来是他在观鸟的时候被鸟贩看到，觉得是个潜在的买主过来接洽，于是周泽楷就势卧底帮警方把这帮人抓了——王杰希对后面一半毫不意外，周泽楷虽然不是个专门玩儿战术的，要骗人那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重点是这人一双眼睛干净又清澈，任谁都想不到他会骗人；对前一半倒是有点诧异：“原来你喜欢观鸟？”

“每周。”

他们聊天的队形从来都是你一句我一句，王杰希关掉窗口继续看视频，默认这次对话告一段落。一场比赛看完笔记也记得差不多，整理的时候才注意到QQ图标在一直跳，大吃一惊。

有谁能想到他们中间第一个连说两句话的会是周泽楷！

而且……这句话……

“前辈一起？”

这个周末的联赛确实是微草客场挑战轮回。寒冬腊月，S市附近的湿地有许多前来过冬的候鸟。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泽楷好像在约会王杰希。

而他想了想之后回答：“好啊。”

 

很早之前王杰希就知道，自己是男生也可以的那种人。

更确切地说，他对女性不感兴趣。

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儿性别歧视，不过王杰希从小就觉得身边的女孩子们太过麻烦。麻烦的含义包括但不限于言行做作、不得要领、情绪化、头脑转速不足、体力差、把太多的时间花在打扮上、过分关心八卦细节、自我中心，以及每个月总会有的那么一两天。跟她们交流总会让王杰希感到不耐烦，出于教养和对女性体力弱势的照顾他从来不会让自己表露出这一点，但这绝不代表他乐于和女性相处。

所以他对荣耀联盟非常满意，庆幸柳非和联盟里的其他女选手都是干脆明朗毫不girly的聪明姑娘，并且完全不能理解蓝雨那帮家伙们的抱怨。

另一方面，他非常明白自己这类人在人群中的比例，概率上来说，在荣耀职业圈里，他至少还应该有一两个同类。

王杰希并没想过要把同类找出来，更没想过其中一个会是周泽楷。

荣耀联盟200多个现役选手里哪怕有10个人性向与众不同这都算是正常比例，但是站在荣耀最巅峰的五圣里居然有两个……这就令人意外了。

所以他一开始真的觉得这是个误会，周泽楷只是碰巧和自己有这么个共同话题，又顺口邀约了一句。不过这邀约很有意思，哪怕是撇除他对对方的兴趣，也完全值得去。

 

在S市的客场比赛之后王杰希少见地请了一天假，让副队长许斌把战队带回俱乐部。微草的队员们完全不疑有他——队长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内圣外王超凡脱俗的存在，如果队长说有事要办，那么这件事必然风雅趣致，逼格直冲云霄，就好像队长定期去郊外观星一样。

咦？也说不定队长就是想要留在S市观星呢。

微草从S市回B市习惯坐夜车。软卧包厢，黑甜一梦，不用在机场浪费时间。王杰希把队员们送上去火车站的大巴，回到酒店，泡了壶茶翻了几页书。敲门声在约好的时间响起，周泽楷站在门口，王杰希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眼前的青年居然好像有点紧张的样子。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眨眼之间，周泽楷就又变成了沉静可靠的枪王。

“走？”

“好的。”

观鸟的最好时间是在清晨，目的地离S市中心有三小时车程，需要先开车过去等天亮。这种户外露营的勾当王杰希早已经熟极而流了，收拾的装备又轻便又专业。周泽楷显然也是内行人，看了一眼他的包就点点头，露出放心的模样。王杰希看到他这个表情几乎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B市的冬天我也试过在户外过夜的。”

周泽楷看来毫不意外。当然，否则他也不会捡到王不留行了。

“做什么？”

“看星星。”

后辈歪歪头微笑了一下，大概是想表示“好有趣”。王杰希觉得眼前这个家伙才是真的好有趣，用那么一副赏心悦目的皮囊来传递信息，实在让人错不开眼去。

而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得懂。

周泽楷开来的是辆指挥官，装备堆在后座，前面放着装热饮的保温瓶、地图和双筒望远镜。车里有点乱糟糟的，他特地抱歉地看了王杰希一眼。后者立刻察觉到他的目光，报以微笑。

“跟我的车真像。”

于是后辈就开心地笑了起来，点点头。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将近午夜，开夜车是件辛苦又危险的工作，虽然周泽楷示意王杰希可以打个盹没关系，后者却完全没有休息的念头。

“帮你看地图吧。”

周泽楷摇摇头。“记得。”

以他们的读图本领，任何地图只要认真看上一遍都能大致记得，而且那地方周泽楷上周刚跑过一次，绝对不会走错。王杰希也明白这一点，想了想，说：“那我陪你聊天吧，不容易犯困，两个人一起也比较能够注意到路况。”

周泽楷听到聊天两个字就开始笑，没有笑出声音，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王杰希知道他为什么会笑，自己也笑出来，说：“我觉得我快要跟小江差不多了——你不用说什么话，我总能知道的。”

周泽楷就眼睛亮晶晶的看了他一眼。

人长得好是这点占便宜，展开笑容的时候简直好像整个车里都亮了起来似的。王杰希知道他高兴，自己也情不自禁高兴起来，说：“今天天气好，等下可以顺便看星星。”

他们在一小时后换手，由王杰希来开车。再换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逼近目的地，比导航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几乎半小时——这两位的动态视力和反应速度在地球人类里都是一等一的，几乎全程顶着限速在开，加速和减速都短暂而平滑，简直就是公路赛的开法。到了地方周泽楷先跳下车，开后备箱取装备，两个人把帐篷、防潮垫和睡袋安顿好——原本倒是也可以有一个人睡在车上的，但车里一是乱七八糟塞满了东西，二是休息的时候也不能开着空调，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还不如两个人在帐篷里一挤。

王杰希看到那顶双人帐篷就心里有数，舒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周泽楷最后一次探身进车子，出来的时候一手一只保温瓶，用脚关上车门，姿势帅到可以直接拿去拍广告。王杰希含笑看着他，后辈举着保温瓶朝他露出征询神色，于是他回答：“咖啡吧。”

周泽楷递过左手的保温瓶。“我也要。”

保温瓶的性能有点好得过分，咖啡倒出来还是滚烫的，他们没戴手套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热饮过后整个人都暖了起来，王杰希用肩膀撞撞周泽楷：“把车灯关了，教你认星星。”

他们坐在车子的前盖上，肩并着肩。引擎的余温从身下透过来，头顶是清澈透亮的夜空。这正好是黄道位置最高的季节，狮子座高踞天顶，猎户座正要落向西方地平。残月在东方刚刚升起不久，星河疏淡，空气寒冷而清新。王杰希指点星座给周泽楷认识，后者安静地听着，忽然冒出一句：“前辈，巨蟹座？”

“唔，巨蟹座没什么亮星，不太好认呢。”王杰希伸手指着狮子的脑袋，“就在血盆大口的前面，顶角大概140度的一个等腰三角形……”

身边的人轻轻点了点头，又摇摇头。王杰希就笑了。

“是很暗吧。小周的射手座亮星比较多，下半夜应该能看到。”

他教后辈用双筒望远镜找蜂巢星团。对初学者而言这原本应该有点难，但是周泽楷对望远镜的熟悉程度和对坐标的精准感觉都和他不分上下，很快就找到了。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新奇有趣的体验，立刻扭头朝王杰希笑了笑。星光下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看到这人漂亮的轮廓，还有笑得露出的一整排雪白牙齿。

离得这么近，角度刚刚好。即便是王杰希也稍微恍惚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么亲上去。

他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干，只是向后倒下去躺在引擎盖上，枕着双手看星空。

“小周啊。”

是个要开始谈心的深沉口气。还在兴致勃勃拿着望远镜到处看的后辈微微僵了一下，王杰希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慢悠悠说：“你这么约我出来……万一我是个直男，你怎么办？”

周泽楷又静了几秒钟，终于放下望远镜，转过身来。

“嗯？”

微微拖长声音的一个字。只有一个字，但是王杰希如今已经能够从中把诧异、委屈和纵容的成分一一分剖开来。他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说：“后座上准备的东西全都是双份，就算我什么都没带也不耽误什么，对吧。”

“嗯。”

“所以我就很好奇啊……为什么你这么笃定呢？”王杰希说，“纯粹理论探讨，答错了也不扣分，你放心。”

最后几个字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他看到后辈的肩膀在颤抖。脑中闪过一丝狐疑，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不过下一秒钟，一贯沉默寡言的枪王就在暗夜中大笑出来，笑声清朗，听起来实在是开心极了。

他呼出一口气，摊开双手，接受后辈俯下身来的拥抱。

“情人节啊前辈。”周泽楷在他耳边愉快地说，“今天。”

 

情人节对他们来说算不上是个正经的节日。

“正经的节日”，指的当然是荣耀网游会举办活动的那些节日。而鉴于玩家里悲催的男女比例和高涨的FFF团气焰，情人节一向不是个开展活动的好时机——七夕是另外一回事，天各一方什么的符合FFF团的审美标准，不过，“难怪昨晚比赛的时候，观众席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

“前辈没有？巧克力。”

王杰希还真的很少有粉丝会在情人节送他东西。他跟周泽楷走的完全不是一个路线，一贯是高冷得目无下尘的范儿，微草男神教的风格是一边颤抖一边献上膝盖，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心满意足下楼去跑圈，送礼物必须新奇别致不依常理，巧克力和玫瑰花这种每一个凡俗庸众都会送的礼物是对男神的严重亵渎，粉丝们会互相监督决不让自己的行为打扰到高高在上的男神，王杰希的等身抱枕几乎一个都卖不出去，就连斯托卡都谨守次元壁界限，绝不会想要试图去接近杰希大神本人。

荣耀粉丝圈早就有定论，颜值萌值苏值人气值什么的榜单前几名各有千秋忽上忽下，只有男神值这个排名王杰希独步联盟，高冷得从来没受到过威胁。叶修就曾经嘲笑过王杰希，微草男神教的个人崇拜简直近乎邪教——轮回男神教的崇拜方式是另一回事，在程度上有过之而无不及，曾经出现过见面会上少女粉丝冲击维持秩序的警察、又或是DID人格自以为在与枪王热恋中的案例，但在神格上则未免太人类了一点儿，按照魔术师后援团里高级干部们的原话，“非要把男神拖下凡的粉丝都应该拉出去押枪五分钟。”

所以王杰希今年确实忘了情人节这回事儿，而且大家也都觉得这个日子跟他实在毫无关系。

“嗯……应该是没有吧。”

周泽楷在黑暗中凝视了他一会儿，跳下车去。王杰希躺在那里没有动，感受着对方的余温渐渐消散的过程。脑后传来后备箱打开又关闭的声音，然后周泽楷回来，站在他旁边，低下头给了他一个吻。

巧克力的甜蜜从亲吻中渗透过来。他轻轻含住对方送过来的糖果，安静地等待着它慢慢融化，然后寻找到了对方藏在巧克力后的舌尖。

真是此生最大的惊喜。

彼此都绝非精通此道，不但生涩，而且甚至毫无概念自己到底有多生涩。所以只是辗转变化角度，吮吸唇舌，清浅得简直不应该发生在情人节。巧克力的芬芳甜蜜还留在口腔中，王杰希把手指插进周泽楷的发间，尝试着慢慢加深这个吻。他大概比后辈更知道一点应该怎么做，不过那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幸好他们还有本能可以追随。

那个亲吻持续的时间有点儿长。寒意透过衣物渗透进来，终于分开的时候彼此的呼吸都在颤抖。周泽楷把王杰希拉起来，身高相仿的两个人拥抱起来格外贴合，温暖的气息吹在冰凉的耳廓上，慢慢地等待着身体的躁动平息下去。王杰希一动不动地让他抱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件事，伸手拍拍他的背。

“送你一朵玫瑰……赶时间，一会儿就看不到了。”

 

那朵绽开在夜晚的玫瑰位于猎户座东侧，这时候已经岌岌可危地坠落向西方。幸好他们的西侧是一大片广阔的湿地，没有灯火，用望远镜仔细搜寻的话还是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一次光是口头指点已经帮不上忙，他站在周泽楷身后，两个人头挨着头地共用一只望远镜，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视野。这几乎是把对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的亲密姿势，两个人呼吸相闻，在静夜里不愿意高声说话，一句句都是气声在舌尖上轻轻吐出来吹进耳朵里。大概就是因为太享受这气氛，差不多花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时间，王杰希才找到那朵星云。

“你送我巧克力，我送你玫瑰花……”王杰希说，“麒麟座的玫瑰星云，在情人节这天的晚上刚巧差不多一直都可以看到。”

周泽楷轻轻调节着手里的望远镜，那片模糊的红色渐渐变得清晰。宇宙真是个奇妙的舞台，什么样的场景都有可能上演。他知道视野中这朵精美的玫瑰是由什么组成的，炽热、弥散又稀薄的气体，比空气还要稀薄几十万倍，置身其中的话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但只要后退得够远，就有美景从背景的繁星中抽离出来。

唯有距离才能造就的美。幸好身边的这个人不一样。

身后的前辈大概是保持那个环抱他的姿势太久有点累，放下双手，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他从来没有想过王杰希可以如此自然地和人亲密接触，微微有点紧张，心虚地放下了望远镜。

“……咦？不喜欢？”

周泽楷摇摇头。

“唔。那么小周是想……”

王杰希的声音停住了。起而代之的是脸颊相贴的亲昵触感，而且那个人还不老实的在轻轻磨蹭。周泽楷自己知道自己脸上在发烧，安静地等了片刻，听到对方的一声轻笑。

“小周，我们交换围巾吧。”

他默然了差不多整整一分钟，才开口问：“发现了？”

“本来是没有，不过你这反应……”

王杰希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解开他的围巾，再把自己的围上去。带着彼此体温的织物贴服在皮肤上，其实是一模一样的触感，但是其中一条上，有着小猫头鹰利爪抓出来的小小破洞。

王杰希哑然失笑。

“什么时候管他们要来的……喜欢吗？”

他点点头。

“喜欢我吗？”

于是他又点点头。

已经在黑暗中呆得太久，周泽楷的眼睛可以看到对方的动作。王杰希慢慢地围上了那条来自王不留行的围巾，小心打了个结，把围巾塞回外套里，然后向他张开手臂。

“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