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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nopsis

侦探与作家的室友拍档,住在蓝雨路221B。

  深夜来访的人是蓝河警士,依旧表情严肃,盯着他们仿佛这是一对儿即将袭警的疑犯。喻文州笑吟吟拿起外套,问:“去哪里?”
  蓝河好像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回答:“发现陈夜辉的现场。”
  发现陈夜辉的现场是离长途汽车站不远的一家高级酒店,一间普通的行政房。陈夜辉的尸体还没有被搬走,鉴证科的警察们在房间里安静无声地工作着,动作利索,对走进房间的不速之客报以不怎么友好的眼神。魏琛带着喻文州和黄少天避开鉴证科的标记前行,一边小声解释:“被扣奖金了。”
  黄少天顿时嗤了一声。喻文州含笑看了他一眼。作家先生骨碌碌转动眼珠,吞下了涌到嘴边的吐槽。
  “……这个死法……”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也无须说下去,陈夜辉的死法看上去和刘皓太像了。躺在地板上露出诡异的惊恐笑容,只不过穿得不像刘皓那么考究,是一身暗红色的丝绸睡衣和睡袍。魏琛的动作很快,现在离尸体被发现才不过一个钟头。喻文州带着手套碰了碰陈夜辉的头发,发根还有点湿意。
  “法医怎么说?”
  法医还没有来,他问的是刘皓的结果。魏琛皱起浓眉,看看喻文州。
  “你时间掐得倒是真准……报告刚送上来,心衰。”
  黄少天立刻也看看喻文州,那人笑得毫不意外的样子。他眼珠转了转,说:“什么什么没有药物残留吗?他们这个年纪难道会自发心衰吗?心衰的毛病难道会传染吗?会传染难道还会同步吗?肯定还是谋杀对吧要是这是一部小说的话……”
  他忽然停住了,微微仰起脸思考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在有点被他惊到的众人目光中果断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就不会再有遇害者了。”
  作为现场唯一的小说家,黄少天说出这句话不会有谁能提出质疑。魏琛顿了顿,才从头回答他的问题,那唯一需要回答的一个。
  “是的,没有药物残留。”
  喻文州点点头,还是毫不意外的口气:“所以他们是?”
  “被吓死的。”
  
  魏琛没有问喻文州为什么会在他之前就猜到陈夜辉死了,带着他们看了一圈儿,等了等没等到喻文州抛出什么见解,就悻悻地吩咐蓝河送他们回去。蓝河警士这次开的是警车,一路上也是心神不宁地不断从车内后视镜里瞄着喻文州。黄少天坐在他旁边观察了蓝河几分钟,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蓝河小弟,你是不是觉得这家伙好可怕,怎么像个巫师一样什么都知道,以后千万要离他远点呀?”
  蓝河几乎是惊疑地看了黄少天一眼,不自觉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是基于同一个原因,”黄少天露出有趣的笑容,“看上他了呀。”
  这句话不是悄悄话,喻文州显然听到了,却并没有就此作出任何评论。黄少天于是笑得更开心,拍拍蓝河的肩膀,虽然并没用力,但年轻的警士反应有点大,肩膀一抖,连警车都扭了两扭。
  “干什么!”
  “别紧张别紧张。”黄少天说,“也别发愁,我说过啦,不会再有死者了。”
  “你上次也说这案子太简单了!”
  “啊,上次是因为设定不足嘛。”小说家无辜地说,“而且虽然不简单,但确实明明就是仇杀啊。不然难道是谋财害命吗?难道是情杀吗?难道是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趣了要牺牲自己为大家增添一点悬疑色彩吗?我们又不是活在一部小说里,对吧。即便是在小说里,凡是杀完人还要留点字儿在墙上的,也都是仇杀啊……”
  话题来到本行,黄少天精神一振,眼见得要继续滔滔不绝下去。蓝河求助地回过头看看那个“什么都知道”的巫师,喻文州朝他露出牙齿微笑,鼓励的说:“少天,说得好。”
  小警士发出绝望的嘟哝,努力无视耳边的长篇大论专心开车。到了地方一脚刹车踩下去,黄少天意犹未尽地暂时闭上嘴解安全带,蓝河纠结地扭头看了他好几次,终于一伸手掏出一本书来,递了过去。
  “……黄少,帮忙签个名可以吗?”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黄少天眉开眼笑地说,“上款签给谁?不是你本人要吧?帮女朋友要的?现在这么有眼光的妹子不多啊,恭喜你,加油。”
  “并没……”蓝河看看黄少天,果断放弃了解释,“上款请写‘给大春’,大小的大,春天的春。那是我们队长。”
  于是黄少天签上了“给大春,祝有案必破”,下款落的是黄少天,旁边还画了一柄剑。平心而论作家先生的笔迹对一个从高中起就把大多数时间花在敲键盘写小说的三流大学毕业生来说真算不错,不过简笔画的水准的确令人不敢恭维。当然对粉丝来说那都不是个事儿,蓝河端详了一下,合上书本礼貌道谢,目送他们走进大楼才离开。整个过程里喻文州一直笑吟吟地没有说话,到走进电梯才开口:“这位蓝先生,也是你的粉丝。”
  “啊是吗?”黄少天说,“文州你是从哪里判断出来的?从他看到我的笔迹而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吗?不要掩饰!我刚才看到你露出嫌弃的表情了!呜呜呜我有点伤心呢,其实我的签名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写黄少天这三个字,啊还可以算上夜雨声烦这四个字,一共七个字我的水准是非常高的。谁叫小蓝河他家的队长不叫大雨或者大烦什么的,那样的话我有绝对的信心……”
  “并没有。”喻文州说,“少天的字很不错呢,比我好多了。”
  这句话是一个完美的静默技能。黄少天微张着嘴怔了几秒钟,才勉强回答道:“啊哈哈文州你真会开玩笑。”
  “不是啊。”喻文州说,“至于蓝先生,他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激动神情才赶紧把书合上的。不过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气氛不算愉快,他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的粉丝身份吧。”
  “有什么不愉快的?”黄少天说,“他那是分所应当。下次我准备一本给他好了。”
  他们回到家中,没再谈论案子的问题,因为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需要马上得出结论。
  “谁能先用浴室?”
  
  一个优秀的室友,应该亲近而保持距离,了解而保持隐私,互助而保持尊重。简言之,就是可以共处一室而不需寒暄,各处一室而不需挂念。
  喻文州只花了十三个小时就确定自己可能没办法跟黄少天做室友。
  “少天先……”
  “文州先文州先。”黄少天说,“我会把浴室弄得一塌糊涂然后花很多时间收拾,会耽误你等太久的。——啊我们就这样做室友了,现在我才开始觉得有点奇妙,是不是过于自然了,难道我们不应该搞个约法三章之类的契约,认领一下分担的家务确定一下绝对不接受对方干的事儿什么的?我是什么都行啦,不过还是希望文州如果你要带女朋友回家的话,先跟我知会一声……”
  “哦?少天想要观察情侣的人生吗?”
  “什么文州你真的有女朋友吗?”黄少天半真半假地说,“啊,好伤心,完全想不出来你应该有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呢。总该有点异于常人之处吧?特别艳光四射?特别犀利毒舌?特别能打?特别会做饭?”
  “异于常人之处……应该是有吧。”喻文州说,“恐怕还不少。”
  他抛下追问“什么什么那是什么”的黄少天,取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一天相处下来黄少天也知道,这人不想说的东西是怎么都问不出来的,悻悻缩回房间去开始码下一本书的故事大纲。主角是位英明神武俊朗非凡的侦探小哥,茶色头发蜜色肌肤,喜欢穿帽衫和口袋中裤,永远看起来像是在校大学生,总是在笑得阳光灿烂的时候伸手一指:“凶手就是你。”第一个案子是个变态连环杀人案,凶手一时还没设定好,不过被害人是四名妙龄女郎,第一个美艳惊人,第二个冷淡毒舌,第三个精通格斗技,第四个做得一手好菜。
  他瞪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终于摇摇头哑然失笑,把整个文档删除掉。竖起耳朵听到外间有动静,跳起来拉开门想要冲出去,一眼看到面前的人,差点一跤滑倒。
  喻文州就站在他门口,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要抬手敲门的样子,笑眯眯地说:“明天十点钟的时候能帮我个忙吗,少天?”
  他看来是刚洗完澡,发梢湿漉漉的带着水汽,倒是整整齐齐穿着睡衣和睡袍,深蓝色格子法兰绒,就是早上黄少天看到过的那一套——黄少天再次意识到他们认识只不过才十几个钟头而已,但这漫长又曲折的一天,容易令人错觉已经共度万水千山。
  “可以啊可以啊。”他保持着通常的语速,也许还不自觉加快了一点儿,掩饰刚才的一瞬间走神,当然并没指望眼前这敏锐到几乎是个巫师的观察者会忽略这一点,“要做什么?没关系只要是文州你开口什么都可以,尽管来拜托我吧,我很厉害的!”
  “啊,看情况。也许要打架呢,少天对身手有自信吗?”
  “这个我非常有啊!”黄少天从房间的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花,倒握着花朵摆开姿势,迅捷地用花茎突刺了几下,“从小学开始练过十年西洋剑,现在房间里还有一把。”他收回那支花,轻巧地在指尖转动几下,重新握住花茎末端,把玫瑰花递到喻文州眼前:“如果明天来认领那张卡的就是凶手的话,我保证他跑不掉。”
  喻文州垂下眼睛看了看,继续笑眯眯地说:“真好,那就一言为定。晚安。”
  他说完这句话就施施然转身离去,好像完全没看到离鼻尖只有一厘米的那朵玫瑰。这距离通常来说近乎冒犯,但他也并没流露出抗拒的神情,只是纯粹仿佛只看到了空气一般。黄少天一时拿捏不准这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却看见喻文州抬起手,背对着他挥了挥。
  “喂,推理小说家。”
  “啊?文州你这么看好我的转型吗?虽然我个人也非常有信心啦……”
  “范达因的推理小说守则,复习一下第三条吧?”
  黄少天怔了怔。侦探先生显然心情愉快地轻笑起来,晃动着肩膀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于是第二天早上,喻文州就看到了一个顶着熊猫眼的黄少天。
  精神倒是很好,看到他就跳起来倒咖啡,一边倒一边说:“文州文州我昨晚仔细地考虑过了新小说的大纲,适合穿白衬衫的富二代小少爷果然不应该拿来当侦探,应该拿来当凶手才好嘛。”
  “哦?”喻文州接过杯子,向他道谢,微笑着问,“少天想好了一个什么故事?”
  “从前呢,有一个游戏。这个游戏飞天遁地霹雳无敌的好玩儿,里面有那么几个飞天遁地霹雳无敌的玩家,他们各自身边都有不少死党和粉丝,号召力惊人。所以如果这个游戏组建职业联赛的话,他们的账号卡起码可以价值七八位数。”黄少天说,“但是其中有一个最最厉害的玩家,他不愿意参加利用账号卡赚钱的活动。于是他周围的人就设法夺走了他的账号卡,换了另一个技术也很不错的玩家来操作。在这个过程中,因为某种原因,原本这个高手玩家死掉了——这个设定怎么样?”
  喻文州含笑答:“真是个有意思的设定呢,少天。”
  “啊是的。不过这个特别厉害的高手玩家呢哪有那么容易就死掉,所以他就开展了一~系列的复仇。”黄少天打了个响指,“这个游戏呢是个格斗技巧和战略指挥并重的游戏,组团PK的时候需要各种处心积虑和厚颜无耻——总之各种心理战玩下来,竟然就把曾经的罪魁祸首吓死了。虽然做凶手的那个本来没想搞得这么夸张,奈何挂掉的这位实在心中有鬼呀。对不对?”
  “唔……虽然我也并不同情挂掉的这位,但是一个正常健康的青年男性要因为心理原因而活活吓死,好像确实不太可能啊。少天如果希望故事更有说服力的话,为什么不让他慌不择路跳个楼或者被车撞之类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黄少天苦恼地交叉手指,“但是我真的希望他们可以死得比较诡异而有悬念一点,这样小说才会比较精彩。所以我在中间漏掉了什么?必须再增加一个关键性的设定,这个设定应该是什么呢什么呢?”
  “一个徒弟。”喻文州说,“那个特别厉害的战斗法师有一个徒弟。”
  “啊说得对!——诶?但是我并没有说过那个玩家是一个战斗法师啊……”
  起居室里的挂钟指向十点。喻文州喝掉那杯咖啡,朝黄少天微微一笑。
  “那不重要。不过,我们的客人要来了。”
  
  他走向玄关,在敲门声响起之前拉开门。黄少天明显看到似乎永远游刃有余的侦探先生居然僵硬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弹起来冲到门边。幸好这时候喻文州已经恢复了正常,退后一步微微欠了欠身,说:“抱歉失礼,容我去换身衣服。”
  门外那位意料之内的来客,意料之外的是一位女性。
  而且还是一位衣着入时的明艳女性,涂着橙红色唇膏的双唇弯出个完美的弧度,向他们愉快地说:“别介意。Hi,帅哥。”
  于是黄少天也退后一步,才呲着牙朝人家挥了挥手:“Hi,美女。”
  两位单身男士的住处,显然并未为女士准备客用拖鞋。姑娘在黄少天的坚持下穿着高跟长靴踩进起居室,坐在桌旁一边喝着喻文州泡来的茶一边解释自己丢失账号卡的经过:“那天上山去看朋友——对,有个闺蜜住在山上那边,对着海那面的度假屋,然后我们喝了点小酒,一不小心就有点喝多了,高高兴兴地散着步晃悠去山下去吃黄记那家该要出炉的点心。路上我的手袋飞出去了一小下——”
  喻文州一直含笑听着,这时候抬起一根手指。“飞出去了?”
  “是呀,啊,不是这只。”姑娘看看自己脚边放着的托特包,“一只小手包,喝醉了嘛,你想,就这样拎着包带转啊转啊转,”她比划一下,“不小心一松手,呼,就出去咯。然后不巧那只包偏偏还是搭扣的,啪嗒一声,东西落得到处都是。我们真的很努力找了,不过晚上回来酒醒了一看……至今还有支唇膏跟我们天各一方呢。”
  黄少天张了张嘴,又闭上。喻文州不着痕迹地在桌子底下碰了碰他的脚,依然含笑对姑娘说:“我知道了。不过为防万一,您的游戏职业是?”
  “啊啊,我是枪炮师,但是那张卡是我闺蜜的。”姑娘说,“是个很酷的战斗法师,她很能打喔。那个不是我的包,不过因为是从我手里飞出去的,所以我觉得有责任跑一趟来找找。”
  “角色名字呢?”
  “咦?战……斗……?糟糕,我对长相和饰品比较熟悉啊,”姑娘朝他们露出可爱的笑容,“能让我看看登录界面吗?”
  美女的请求当然是不应该拒绝的。他们起身前往黄少天的房间,途中作家先生拼命朝侦探先生打眼色,后者视而不见地陪在姑娘旁边。坐下来刷卡登录,黑色战甲的战斗法师出现在画面上,背景是一条夭矫灵动的墨龙。姑娘伸手要过鼠标,转动人物仔细看了半天,才失望地叹了口气。
  “抱歉,我想大概是我弄错了。”
  她手脚利落的退出登录,拔出账号卡,还给黄少天。后者还在惊异于这位美女刚才爆出的手速,有点茫然地接过来。姑娘笑吟吟地道歉之后又道谢,微微欠身低头的时候漂亮的长卷发垂下来,真是位令人赏心悦目的美女。喻文州彬彬有礼地和她道别,关上门回头的时候,脸上难得地露出大惑不解的表情。
  “怎么了怎么了?”黄少天已经勉强自己安静了太久,这时候一叠连声地问,“她不是凶手吗?怎么可能有人在相同的时间相近的地点丢了一张相似的账号卡?需要我追上去吗?唉其实我刚才应该跟她交换电话号码的但是我想追求的不是她啊。诶?文州?”
  喻文州朝他摇摇手指,微微皱着眉闭上眼睛。这神情多少有点令人心猿意马,好在他很快又睁开眼睛,伸出手来。
  “刚才的那张账号卡,快。”
  黄少天有点摸不着头脑,交出刚才姑娘还回来的账号卡。喻文州接过来,罕见地飞快走向房间——他自己的那一个——走得有点急,黄少天费了点劲才跟上。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喻文州的房间,并非和他设想的一样几乎四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书很不少,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大号的电脑桌和桌子上三面围成弧状的显示器。不过他也来不及继续仔细观察,因为正中间那面显示器上,已经刷出了账号卡的登录角色。
  除了满级之外,四围和装备都乏善可陈,衣服破烂得堪称裸奔的一个战斗法师,ID的名字也不是之前的“战斗格式”,而是叫“神说要有光”。
  “果然还是应该跟她要个电话号码的……”
  黄少天的喃喃自语没被室友听见。侦探先生已经跳起身来,奔向窗户。从22楼看下去,下方的一切都渺小得如同虫豸,即便他们的视力都非常优秀,也只能恰好看到那个刚才从他们手里掉包走账号卡的姑娘钻进一辆恰好停到她面前的亮橙色甲壳虫。黄少天确定自己没看错,那姑娘在弯腰钻进车子之前,还仰起脸朝他们挥了挥手。
  “……被耍了。”
  说这句话的是喻文州。黄少天猛地扭过头看着他,感觉无比新奇。虽然才刚认识一天零几个小时,他早已习惯眼前这个人的算无遗策,难得听到喻文州用无奈的语气苦笑着说出这么一句话,简直好像破天荒一般。侦探先生倒只是坦然地耸耸肩:“是的,我偶尔也会出错的。”
  “……但你一定还有后手的对吧?”
  “唔……我们现在飞奔下去算不算?”
  “咳,咳咳。”黄少天说,“算了,反正警察也不知道。不过既然如此,我们就稍微泡个茶,继续讨论一下我的大纲?”
  他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室友,表情无比期待。喻文州看了他一会儿,才露出惯常的微笑,回答:“好啊,正好答谢少天帮我煮的咖啡。”
  其实侦探先生泡茶的水准和作家先生煮咖啡的水准差相仿佛,都是堪堪可以入口的级别。不过黄少天喝着喻文州递过来的红茶就是觉得格外芬芳可口,精神抖擞地说:“所以我们的战斗法师——啊姑且反正就设定他是战斗法师吧——有一个徒弟。这个徒弟因为某些原因认为他被害死了。为什么呢?”
  “原因吗……不妨就让这个徒弟发现一个和他师父同样姓名和长相的人,但是那个人既不懂得玩儿游戏,也不认识他?”
  “双胞胎吗?”
  “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黄少天深深看了喻文州一眼。后者含笑以对。作家先生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说:“所以,我们讨论的只是故事大纲,对吧。”
  “没错。”喻文州说,“只是故事。”
  
  对“故事”的讨论继续了一会儿。两个人一边喝着茶一边各自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刚才黄少天的论断上增补细节,偶尔会有一点分歧,通常都一笑而过。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从公寓的窗子望出去可以隐约看到遥远的半山。黄少天捧着杯子朝窗外发了半天呆,才下定决心似的忽然说:“文州……”
  “哦?少天要跟我谈谈推理小说守则吗?”
  “生活不是小说。”
  喻文州微笑着没有答话。黄少天看着他的眼睛,一口气说:“生活不是小说。生活没有作者,没有读者,不需要范式,创作、观察和评价生活的只有生活的主体本身。当然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是它应该被鼓励,不应该被禁止。假如将来我真的把这个事件写成小说,不会有无聊的恋爱来分散读者的阅读快感,但是文州啊不是我吹牛,我觉得我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无聊,我可有趣了,真的。”
  作家先生抬起一根手指,止住了侦探先生开口答话的打算,继续说下去。
  “不,你不需要马上就回答,其实就算假装听不懂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我不是很相信你这人真的会有女朋友,不过如果真的有的话直接告诉我就是了。也没到那个辗转反侧贪嗔痴的地步,就是觉得啊这个人真有意思啊,要是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在这个充满无聊的世间要遇到一个可以不仅仅是观察对象的人是很难得的,文州你会不会也有同感,偶尔有一个不只是,呃,客户的人,其实不需要怎么样就是呆在一起闲聊也会很愉快那么当然不可以放过对吧。”
  他停下来喘口气,眨眨眼睛。面前的人微笑着,过了好几秒钟也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文州?”
  “啊,少天不需要我马上回答呀。”喻文州说,“而且假装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对吧……所以少天你这口气,是在求搭档吗?”
  他抬起手,手里拿着手机。黄少天皱起眉头,听到手机里传出自己的声音。录下来再播放的声音在本人听来总会觉得失真,但是听到后来,他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啊真是经不起推敲,你看我都要语无伦次了。所以文州你觉得呢?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风趣幽默活泼体贴能打会做饭而且还特别喜欢你的人真的不多喔。我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想看到你带一个不管是不是异于常人的女朋友回家来,真的不想,不过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假装不存在的。”
  “那怎么行。”喻文州笑吟吟地回答他,“要是少天你真的会做饭的话。”
  “但你那个异于常人的女朋友呢?”
  喻文州看着他,同样眨眨眼睛。立志要转型推理小说的作家先生展现出了相应的推理能力,只花了几秒钟就恍然大悟。
  “我呸呸呸所以你果然是早就知道了对吧诶我可真是白担心了不管是怎样夸张的观察力也好能在一天之内发现自己被个男人喜欢你这家伙也不能是个直的啊!”黄少天说,“腹黑也要有个限度啊……算了这么个惊喜也不错,虽然前面惊得有点厉害不过很值得!也没有错啊本少确实很异于常人,虽然没有你异得那么多就是了。好的那么我等下做饭给你吃,然后我们去做点什么?还有什么方向可以去调查呢赶紧办完这个案子我们来专心谈恋爱,哇好期待我现在充满了动力……”
  “……少天。”
  “有!”黄少天说,“或者我们马上就来不专心的谈恋爱我也完全可以的,文州你呢?我们来个怎么样的初约会比较好?”
  “呃,一起去一趟荣耀体验店怎么样?”
  
  和大多数城市一样,这个城市的荣耀体验店位于城中最为繁华昂贵的地段。黄少天不太确定喻文州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地方作为第一次约会的场所,不过这倒也蛮合他的心意——或早或晚他总要设法带喻文州来一次这里的,因为有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他已经有点等不及要带那个人去看。
  “看看看,钻石VIP卡喔,整个荣耀几百万玩家里只有五个人才有,可以体验最新最高级的设备和关卡。啊也不是有多难弄到啦,只要PK胜率达到所有玩家里的前五就行。文州你真是选对地方了,我可以带一个人一起玩儿,哎呀自从上个月一脚踏进修罗场之后也有好一阵儿没有来了,听说传说了好几年的体感游戏舱终于推出了必须来试试看啊。”
  喻文州含笑回答:“好啊,一定很好玩。”
  黄少天点点头,得意洋洋地当先跨进店门。戴着圆圆眼镜的年轻店员殷勤地迎上来,一句“欢迎光临”才刚说到一半就脸色一变,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黄……黄少。”
  “诶我们见过吗?见过你还闪什么?我长得很像妖魔鬼怪吗?我有什么破坏前科吗?啊难道我曾经在竞技场打过你吗?年轻人不要那么小心眼,胜败乃兵家常事,输啊输啊的你就习惯了嘛。”黄少天说,“认识我的话应该就知道我为什么来咯?我收到体感游戏舱的邀请体验了啊,快快快带我们去试试看,简直都要等不及了。”
  店员眼珠子骨碌碌乱转,一会儿看看黄少天,一会儿看看喻文州,过了好一会儿才愁眉不展地说:“唉,非常抱歉……”
  他忽然神情一整,伸手按住戴在耳朵上的耳机,好像在认真倾听着什么。黄少天竖起耳朵,不过人家的耳机还不至于漏音到能被偷听的程度,他什么也听不见。只见那个店员的神色越来越讶异,抬起眼睛飞快瞥了一眼他们,回答:“是的,恰好这里有位钻石客人想要体验。对,好,马上。”
  他结束了这次通讯,脸上还带着点茫然的神情,彬彬有礼地向眼前的客人鞠了一躬:“非常抱歉让两位等待了这么久。请跟我来。”
  黄少天狐疑地看着他,觉得刚才这小子的表情绝对不像只是要说这句话的模样。喻文州倒是笑了,替他回应道:“好的,劳驾。”
  他们穿过一段走廊,跟着店员走上楼梯,拐了个弯,推开一扇门来到电梯间。身形瘦小的店员按下电梯按钮,回头有点局促地微笑了一下。
  “请稍等。”
  黄少天在跟随他前来的这段路上一直保持着安静,这时候才似笑非笑地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吧,我也不是第一回来这里了,VIP体验中心不应该这么走吧。”
  精通西洋剑的作家先生在这一瞬间微微收拢了瞳孔,平时那个嘻嘻哈哈的明朗青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极端冷静与警惕的冰寒目光。店员明显地瑟缩了一下,解释说:“抱歉,因为游戏舱的安保比较严密……”
  “没关系的,少天。”喻文州说,“他没有撒谎。”
  “哦?”黄少天回头笑,回到了那个永远快乐的年轻人,“文州有把握吗?”
  “有的。”电梯这时候抵达,叮的一声打开。店员当先进去替两位客人按住开门键,喻文州跟着走了进去,“而且我大概也猜到安保为什么这么严密了。”
  电梯直通向大厦顶层,只有那唯一的一个楼层按钮。上升的速度有点快,黄少天感到由耳压变化带来的轻微不适,半低着头吞咽了一口唾液。听力重新回复清明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喻文州的喉结也轻轻蠕动了一下,不由得心猿意马地过了几秒钟,再回过神来,电梯已经停了下来。
  “两位贵宾请。”店员站在电梯里鞠了一躬,“店长在里面恭候两位。”
  黄少天这次抢着先出了电梯,一步踏进门外打通整个顶层的宽广空间。方才一路上的狐疑在看到那个正在等待他们的人时化作恍然大悟,朝对方呲牙咧嘴地笑了笑,眨眨眼睛。
  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在正中央一字排开,摆着四个胶囊形状的银色游戏舱,每一个的长度都足够容纳下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高度将近人的腰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店长的店长坐在其中一个游戏舱顶上,晃悠着双腿也朝黄少天笑了笑,客气地打招呼:“两位好啊。”
  他是个显得有点懒洋洋的年轻人,长得清秀白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脸颊还有点儿虚胖。要不是身上的制服西装收出了利落的腰线,九成会被误认为是个胖子。这声招呼也打得轻飘飘的,听起来好像缺点儿诚意。黄少天听到身后喻文州的脚步一顿,赶紧笑嘻嘻地说:“店长好店长好。店长你是新调来的吗,咱这是第一次见呢。哎哟那边就是游戏舱了对不对,看上去果然好高大上的感觉,诶不是说安保很严密吗,是不是还要来个安检什么的,我们可都没带武器哟,来来来这是我的VIP卡,要不要刷卡验证一下。”
  他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自己早已经旁若无人地径直走了过去。四个游戏舱里有两个的盖子开着,露出里面蓝莹莹的液体。按照荣耀公司此前推出的宣传和解说,这次的体感游戏舱采用的是太空级别的高科技,核心技术就是这一池神经传导液体,玩家只要带好头盔躺进去,让液体浸泡皮肤,就能真实感受到在游戏中的动作和感觉,相当于亲身穿越进游戏世界。
  这是任何一个游戏宅都无法拒绝的伟大发明,黄少天早就盼了不知道多久能亲自感受一把剑圣的拉风战斗了。不过他这时候倒是没有着急,不动声色地绕着游戏舱转了两圈,才抬头问:“就这两个吗?”
  “啊,不好意思,这两个不行。”
  “哦?”喻文州这时候才刚走过来,低头盯着那一池神经传导液看了几秒钟,再抬头盯着店长,含笑问,“为什么不行?”
  店长保持着那个坐姿没有动,朝他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啧啧啧,这就没意思了吧,咨询侦探先生。东西你都看到了,还非要我说出来吗?”
  “说出来有什么不好?”喻文州说,“既然你敢堂而皇之地露面,看来这件事应该是与你无关的——或者说,至少你有把握让一切没有证据与你有关。虽然我还是有点意外你居然会亲自出面……”
  店长笑出声来,举起双手摆出个投降的姿势。喻文州微微一笑,接着说下去:“不过既然如此,那个好看的司机小哥确实是你的徒弟了?一叶之秋的本尊先生——或者应该说,荣耀教科书?”
  “一叶之秋已经不在我手上了。现在么……叫我教授就好。”
  喻文州后退半步,轻轻欠了欠身:“教授。”
  店长拍拍手,终于从游戏舱上跳了下来,弯腰向着打开的舱盖,伸手捞了一把。蓝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水面漾起波纹。
  “浓度配比有误,可能对玩家造成过大刺激导致不适,总部急电召回来着。这边两个是刚才送过来的合格产品,安全无害,敬请体验。”
  “这个么……”喻文州也伸手在液体里沾了沾,和店长的区别是,他手里拿着一片白色的纸片。纸片很快染上了淡淡的蓝色,他举起来对着光线看了看,同样嘲讽地笑了。
  “总部召回这两台的原因是浓度过大吗?”
  “电话里是这么说的。”店长耸耸肩膀,“虽然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这两台一到我就已经试玩过了,不但并没察觉异状,而且液体的颜色明明比现在要浅得多。”
  “哦?”喻文州说,“所以您是把它偷走然后试玩的吗?”
  噗的一声,刚才一直在努力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黄少天笑了出来。店长挑起眉毛望过去,他赶紧用力摆手:“不关我事你们慢慢聊我只是随便围观一下哈!对了文州你是怎么认出他他的这家伙不是从来没在人前露过面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几个VIP才互相认识呢——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因为刚才一时拿不准这家伙想干啥担心说破了反而会有危险……”
  “哦,没关系。”喻文州也递出一张卡片,“因为我也是VIP啊,另一个系列的。”
  黄少天瞪大眼睛,难得地说不出话来。店长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倚在游戏舱上说:“咦,文州也会调皮,倒是少见——我为什么要费劲把它偷走试玩?我可以直接在这里玩啊。”
  “等一下!”黄少天说,“文州是什么VIP?VIP不是只有五个吗?什么叫另一个系列?怎么才能搞到那什么另一个系列的VIP卡?为什么另一个系列的VIP也会认识你?啊算了,那些都不重要,但是你这家伙只是失踪没有死的话,小帅哥为什么要找上刘皓给你报仇?一个账号卡而已,虽然是百万里挑一的东西,也不至于要人命啊。这样会让我很遗憾的你知道吗,好好一个前途无量的美少年,非要手上沾染两条人命,太违背我的美学原则了这绝不能接受啊——别告诉我你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哈,你敢说我都不会敢信,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好徒弟不是应该好好珍惜吗,为啥要放任他去做这样的事?”
  店长摸摸下巴,踌躇道:“这个么……”
  “因为这个游戏舱原本应该是安全无害的,只会造成一些虚幻的轻微痛楚。”喻文州说,“荣耀是一个格斗游戏,不是一个刑讯工具,哪怕是角色被一剑捅个对穿,玩家的感觉也只好像被针扎了一下而已。”他指指游戏舱的底部,那里有四个支脚,组成一个矩形:“两米长,0.8米宽,现场被搬走的东西就是它。”
  “但是刘皓躺的那一个游戏舱里,神经传导液体的浓度出错了?”黄少天伸手向喻文州要来刚才测试颜色的纸条,沾上液体的地方是漂亮的淡蓝色,和他昨天在现场墙上发现的字迹颜色相同。“是偶然出错的,还是有人故意?”
  店长又咳嗽了一声,开口说:“这个么……”
  “这个么,我们就不用操心了。”喻文州说,“某人比我们更不愿意让小帅哥背上罪名,所以就交给他自己来办吧。”
  黄少天眨眨眼睛,欲言又止。店长这次终于肯一口气把话说完了,笑嘻嘻地说:“文州你这就错了,本来就没有证据能把事儿联系到小帅哥身上,你自己也根本只是推理而已。别说老魏那家伙绝对想不到这一层,就算你肯提示他,空口白话的他也不能够去抓人啊。”
  “问题根本不在于魏老大吧。”喻文州说,“如果小帅哥自己心里过得去这一关的话。”
  店长挠挠头,露出个无奈的表情。黄少天凝神想了想,咧开嘴笑了。
  “有多少人能拿到液体的原液,这个你该知道吧。”
  “不太多,但也不太少。”店长说,“如果刘皓手里有,我也不会惊讶。”
  “但是你没有证据。”
  店长点点头:“但是我没有证据。”
  “小帅哥呢?”
  “他应该没有。”
  “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他。”店长理所当然地回答,“他不会向我说谎的。”
  这话无法反驳。黄少天皱起眉头:“那不就是刘皓自己干的么,但是他图啥……难道他其实是想用这招干掉小帅哥?但这人的荣耀水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啊,我虽然没跟你徒弟打过,不过既然那个是你徒弟,用的又是那个看上去就很能打的战斗法师,就算是本剑圣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刘皓个鹰视狼顾志大胆小的主儿怎么就会这么笃定的?”
  店长耸耸肩没答话,回答黄少天这个问题的是喻文州。
  “因为他手里有一叶之秋。”
  黄少天悚然一惊。店长静静抬起眼睛看着喻文州,点了点头。咨询侦探先生向他微微颔首,这一次没有带着笑意。
  “小帅哥可能只是想要证明一叶之秋只有在正确的主人手里才有价值,但刘皓以为自己一定会赢。所以他调高了游戏舱里的传导液浓度,想要教训一下你徒弟。
  “但是他输了。”
  “……但是他输了。”店长说,“其实刘皓的水准也不错,虽然我家小帅哥前途无量,但按理现在他不应该输的。我仔细复过盘,最后是两记伏龙翔天对轰,角色上一叶之秋明显占优,如果不是刘皓在操作上大意了,输的就是邱非了。”
  “呵呵呵,”黄少天说,“小人得志就是这副模样咯,自以为手里拿着强力角色就可以随便取胜什么的。所以大龙被屠,他然后就死了?吓死的还是痛死的?这东西这么狠?”
  店长摸着下巴,没说话。喻文州想了想,摇摇头。
  “某程度上算是OD。”
  “嗯,这游戏归根到底是要让玩家感到愉快的。”店长说,“具体的名词太麻烦了,不过反正就是系统会监视玩家,当产生痛感的时候有电极刺激人体分泌各种内激素什么的,让人觉得High的那一种,也会产生幻像。谁知道刘皓这次玩过头了……呃,小帅哥那时候也有点晕陶陶的,不然搞不出壁上留字这种梗,出来猛吐了一阵子才清醒过来——老魏手下那个小警察还扶了他一把。毕竟这本质上太像SM致死了,真恶心。”
  黄少天露出诡异的笑容。喻文州好像完全没发现这一点似的,敲了敲那台有问题的游戏舱。
  “那么,陈夜辉呢?”
  “陈夜辉……就是真的SM致死咯。”店长懒洋洋地说,“肾上腺素中毒什么的,通常会被认为是被吓死。多半是见到邱非找上刘皓就吓破了胆落跑,猫起来躲着又嫌闷,找点乐子什么的,多正常,对吧。”
  “找点乐子当然正常,找到死就不是那么正常。”喻文州说,“他那天明明差点就坐汽车走了,却又躲回酒店,是在汽车站遇到了什么人吧。”
  “嗯哼。因为我不想被小邱非误会说我在骗他,不得不把我那个双胞胎弟弟叫过来呀。”
  “所以……一切都是碰巧?”喻文州慢慢地说,“刘皓调整传导液浓度,是他自己的决定,然后他因此死掉了。陈夜辉以为自己看到了你,又知道刘皓死了,躲在酒店里百无聊赖找乐子,这也是他自己的决定,然后他因此也死掉了。你和你的人卷入这件事,清白无辜,始料未及,完全只是偶然?”
  “你有不是碰巧的证据吗?”店长笑眯眯地说,“他们之所以死掉的原因,确实都直接基于他们自己的选择。”
  喻文州凝视着他,过了好久,久到黄少天已经忍不住要开口插话,才摇了摇头。
  “没有。再见。”
  “再见再见。”店长已经走到窗边,推开巨大的窗户,“游戏里见啊,一想起下次你们俩说不定就会联手,忽然就觉得有点可怕啊。”
  “喂喂老叶!”黄少天试图最后再问点什么,不过店长已经坐在窗台上,倏地向后一倒。黄少天大吃一惊,扑过去看的时候,只能刚好来得及看到滑翔翼的一角消失在高楼间的拐角。他趴在窗台上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
  “文州……”
  “嗯。”喻文州说,“不用再多想了。来试试游戏舱吧,少天。”
  “这边这个吗?”
  “那边那个。”
  
  他们躺进了深色液体的游戏舱,在那之前先去过更衣室,脱掉了衣服。
  “浸泡在液体里”的意思,当然就是身上只能留一条泳裤。裹着浴袍走出来的时候黄少天还有点鬼头鬼脑的害羞,就见喻文州毫不介意地脱下浴袍,躺进了游戏舱。
  “嘶……我现在开始觉得这东西必须买一个,啊不,买一对,放在卧室里了。”黄少天说,“文州等等我啊,马上来。”
  沉浸在液体里的感觉很奇妙,刷卡登录的过程中皮肤不断传来酥麻的感觉,那是超微细的电流在有节制的挑动神经末梢。登录之后的界面倒是他们熟悉的游戏场景,黄少天试着动动手指,叫出键盘,看到一条来自“索克萨尔”的语音通讯。
  “竞技场见,给你房间号和密码。”
  他有点困惑,但并不觉得危险。虽然在这台——或者也许是那台游戏舱里曾经发生过致人死命的事故,但黄少天不认为那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且……他也不觉得喻文州是等着和他单挑的。
  银发的术士站在竞技场的擂台中央,朝金发的剑客伸出手。
  “忽然觉得这东西很适合谈恋爱啊,少天。”
  黄少天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自从躺进这一舱液体,整个人就处于轻飘飘的快乐状态,好像喝了点小酒似的。他试着操作了一下身体,使出一两个小技能。对方也用法杖碰了碰他。和日常生活中的碰触感觉相仿,不同的是,皮肤好像变得更敏感,反应也更大。
  “所以如果看到一条大龙迎面扑来把自己咬成两截……被吓死也是可能的吧。”
  “咬成两截这种事不可能写进游戏吧。来试试看身体的接触可能到哪一个层级?嗯……不要太重,现在的神经系统容易过载。”
  这是黄少天非常乐意尝试的行为。指尖的碰触,没问题;手指相扣,没问题;手掌相握,没问题。剑客的手慢慢向上,抚过术士的手臂,肩膀,脸颊和嘴唇。拥抱没问题。嘴唇可以轻轻接触,试图再进一步的时候,系统响起了警告。
  黄少天悻悻地甩甩头,放开怀里的人。喻文州冷静地得出结论:“粘膜与粘膜不可接触。”
  “……我有点恨我的男朋友是个侦探了。”
  “不,在荣耀的世界,我是战术大师来着。”喻文州说,“换出去安全的PK一场?”
  “嘘——等一会儿。”
  “被你嘘这一下……”
  他的话被打断了。这一次多过了几秒钟,系统才重新响起警告。然后剑客后退一步,半跪在术士面前,牵起他的手亲吻了手背。
  “不PK了,我们来专心的谈恋爱吧文州。”
  “嗯。”他听见术士的回答,“回家?”
  “回家。”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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